原创 剥个 → 艺术栗子
本科专业中国美术史，研究生专业当代艺术研究，这样的经历让李兰芳在艺术圈可以有很多选择，但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了画廊业。这样的选择在大学就有了苗头，本科同时兼修工商管理专业，注定未来会走上企业家之路。
坚定、果决的性格，加上女人独有的敏感、细腻，让她在以男性为主导的画廊业脱颖而出，并在2020年被推选为北京画廊协会会长。疫情对各个行业都是巨大的挑战，艺·凯旋画廊却在这场危机中不断开拓新的疆域。李兰芳很少接受采访，赶上2022年画廊成立15周年，《艺术栗子》的这次探访，可以视为这位80后女性画廊主的一次小结。
01
关于15年
在画廊的VIP厅等李兰芳，方力钧、巴特纳以及20世纪早期艺术家的作品环绕四周，与墙体连成一色的白色的门被推开，她穿着高跟鞋快步走了进来。作为一位80后画廊主，李兰芳算是年轻的一代，但在画廊业却是老资历。经营艺·凯旋画廊15年，我问她是否想成为风云商界的女强人？她却出乎意料地回答：“我不想成为女强人。”
画廊外景
画廊内景
2020年的一份报告显示，2008年到2019年前5个月止，艺术品拍卖的总成交额超过1966亿美元，其中，女性艺术家的作品只占40亿美元，大约2%。即便近两年女性领导力持续提升，女性画廊主的比例也不会比上述数据高出多少。这意味着，女性如果想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2004年大学毕业后，李兰芳没有选择在体制内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毅然从老家到北京进入画廊业工作。彼时的画廊业不温不火，还没有迎来市场的爆发期，谁也预料不到即将到来的繁荣期。带着文学学士和管理学学士的双学位，这份与大多数画廊从业人员截然不同的履历，注定她不会成为一名普通员工。
2021年展览“李新建：遗产场”开幕现场
从左至右：艺术家许宏翔、亚历山大·格林姆
赵力、李兰芳
2018年展览“许宏翔：黑夜未至”开幕现场
从左至右：李兰芳、艺术家吴达新
策展人法比奥·卡瓦卢奇
2019年展览“吴达新：陆地和声”开幕现场
成立艺·凯旋之时，距离李兰芳进入画廊业不过3年时间。回想起15年前的事，似乎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在北京798艺术区多了一间画廊。“2007年8月6日筹备，9月1日首展开幕。艺·凯旋这个名字来源于偶然看到的一本外文书，翻译后名字大概为《艺术的凯旋》。”在李兰芳的回忆中，颇有心血来潮起名字的意味。但是，画廊一开门便做得有模有样，高质、高效的风格15年来从未改变。
中国的画廊主大体有两种教育背景，一种是艺术院校科班出身，学习美术史或者绘画；一种是有着丰富的从商经历和资源，兼具画廊主和藏家两种身份。从教育背景来说，李兰芳具有自己独特的优势。
与艺术家许宏翔在2021年湖北美术馆
许宏翔个展“热土野望”开幕现场
2021年湖北美术馆许宏翔个展“热土野望”开幕现场发言
从小到大学习美术，让李兰芳在看作品这件事上得心应手；大学时学习工商管理，让她对现代企业管理方法游刃有余。艺·凯旋成立后，她持续提升自己的学术水平，不仅获得艺术学硕士学位，还就读了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后EMBA，妥妥的一个画廊界的“学霸”。
画廊主的风格就是一家画廊的企业文化。15年来李兰芳以稳健著称，同时还有那仿佛安插了CPU的大脑。让人惊奇的是，她记得艺术市场上出现的每件作品的名字、尺寸、价格、流向，她也可以成功预测作品的价格走向。对此，她轻描淡写地表示，因为很多作品的市场都是自己亲身见证的。
02
关于画廊经营
2007年可谓是中国画廊业的爆发期。当代艺术市场的优异表现，加上红红火火的经济走向，2007年前后大量新画廊成立，老画廊扩张。此后的15年，随着市场的潮起潮落，很多彼时红红火火的画廊退市，艺·凯旋却在最初的地址一直经营了15年，并不断扩张。
画廊内景
从最初的250㎡（2个展厅）到现如今的1100㎡（5个展厅），期间经历了三次改扩建。2009年中国当代艺术市场腾飞的时候，拿下第三个厅；2013年市场也很好的时候，拿到后面两个厅；2020年改造，将原本临街的办公室，做成了衍生品商店，而这几年艺术衍生品恰好是艺术市场新的突破口。
将正确的事情以正确的方式贯彻到底。毫无疑问，市场表现与画廊扩张息息相关，那么，当市场遇到寒冬时，画廊主该怎么办？很多人认为藏品是画廊抗风险的法宝，但是对企业而言，策略才是核心。
衍生品商店
艺·凯旋成立之初就有点与众不同。从20世纪名家，包括赵无极、朱德群、林风眠等人的作品，到当代艺术家的作品，横跨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是艺·凯旋的一大特色，也是其抵御风险的一大法宝。
艺术家-画廊-藏家，只有让这个产业链条顺畅地跑下去，才是画廊得以长期生存的诀窍。较早涉足拍卖业，同时在初创的香港保利拍卖担任五年运营总监，这样特别的经历让李兰芳有着更多横跨一级和二级市场的优势，因为其专业的眼光和惊人的记忆力，经常会有业内人士向她征求对作品的意见。
做画廊要广结好友，以专业和真诚赢得彼此的尊重和信任。“我会给所有藏家最真实的、最发自内心的市场经验，以及最前沿的艺术资讯和收藏的标准。”正因为如此，艺·凯旋也收获了大批粉丝和好友。
2017年艺·凯旋画廊十周年
“中国当代艺术家手稿研究展研讨会”嘉宾合影
2021年湖北美术馆许宏翔个展“热土野望”开幕现场
2020年疫情爆发后，对于每个行业的经营者都是巨大的挑战。有的人会顽强地坚守阵地，有的人会在危机中开疆拓土。李兰芳属于后者。尽管一向以稳健著称，但作为80后画廊主，她对新技术、新方法的使用，以及性格中的魄力让她在危机中随机应变。
2021年春天，《每一天：前5000天》NFT数字艺术品以约4.5亿元的价格在佳士得成交，标志着艺术市场进入NFT元年。此后，艺术机构、艺术家大举进军NFT市场，而李兰芳却一直在观望和等待。
2021年展览“方力钧”开幕现场
与艺术家方力钧合影
2021年展览“方力钧”开幕现场
2022年2月，位于美国洛杉矶的新兴加密艺术平台Outland上线时，首发项目是方力钧NFT作品。这次合作就是李兰芳促成的。3月，该平台完成500万美元种子轮融资，首发产品引发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功不可没。
03
关于代理艺术家
新领域的开疆拓土，并未影响原有业务的持续深化。即便经济形势存在不确定性，但并未阻止成熟画廊的扩张脚步，国际大画廊全球开新空间，国内大画廊持续代理新艺术家。
2022年“关音夫：肉眼重力”展览现场
艺·凯旋2022年3月宣布代理艺术家关音夫，并为其举办个展；2021年11月宣布在大中华区代理德国艺术家维尔纳·巴特纳，并在北京的盛夏为其举办个展。
2020年疫情期间李兰芳在家网上看展，看到德国策展人艾墨思在发维尔纳·巴特纳的作品。平常很冷静的她，看到巴特纳的作品却很激动，一下收藏了5幅作品。她略带忐忑地问艾墨思，艺·凯旋可以代理巴特纳吗？
2018年之后，越来越多西方艺术家出现在内陆藏家家中。在这种市场转向下，西方艺术家频繁在内陆做个展，很多画廊也将西方艺术家作品带入内陆，可是内陆画廊代理如此重要的一位艺术家的大中华区市场，这是一个巨大挑战。因此，李兰芳才会提出这样的担忧。
2022年维尔纳·巴特纳
“人类境遇：比拟、寓言及隐喻”展览现场
维尔纳·巴特纳，1954年生于德国耶拿，目前在德国吉斯达生活和工作。他与马丁·基彭博格、阿尔伯特·奥伦三位共同塑造了艺术史中称为“坏画”的艺术风格，20世纪90年代中国艺术家很多都有他的画册。现如今活跃在艺坛的德国艺术家，包括丹尼尔·里希特、乔纳森·梅斯等都是他的学生。
当李兰芳拿着巴特纳的资料给艺术家梁缨看时，后者兴奋不已：这是我们的老师啊！这个在美术史有着重要地位的艺术家，与他的代理合作却进展得无比顺利。当巴特纳看到艺·凯旋过往的展览与做过的事情，很短时间内便达成了代理关系。如此高效甚至让李兰芳也感到有些意外。
与友人高鹏合影
2022年展览“人类境遇：比拟、寓言及隐喻”开幕现场
与艺术家尹朝阳交流
2022年展览“人类境遇：比拟、寓言及隐喻”开幕现场
与红门画廊创始人布朗（中）及其朋友合影
2022年展览“人类境遇：比拟、寓言及隐喻”开幕现场
因为疫情，展览从2021年拖到了2022年，艺·凯旋代理巴特纳的事已经让艺术界翘首以盼。6月24日展览开幕之时，来了很多艺术家，作为至今仍在中国艺术界占据重要位置的“坏画”，很多人都想看看这位“鼻祖”的“庐山真面目”。
从巴特纳的作品中，似乎也可以一窥艺·凯旋的“口味”。巴特纳作品有很强的叙事性，他擅于借用美术史图示或者文学名著，比如戈雅的版画或者寓言故事，但这种借用并非简单的重现，而是借用经典隐喻当下。当这些幽默最终呈现在画面上时，观者会心一笑，艺术家的目的便达到了。
2022年“杨黎明：无相之象”展览现场
与艺术家杨黎明（左三）及其友人合影
2017年展览“杨黎明：无相”开幕现场
经典的、可传承的，这是李兰芳选择作品的标准之一。这种偏好也体现在艺·凯旋代理的艺术家身上。现在艺·凯旋画廊代理艺术家13位：方力钧、丁健飞、关音夫、何杰、李新建、梁缨、刘锋植、涂曦、维尔纳·巴特纳、吴达新、许宏翔、杨黎明、张凯。从这些艺术家身上，可以看到他们对于传统的再造和激活，中外美术史都在艺术家的作品中得到传承和创新。
很多画廊在跟着市场选择艺术家，艺·凯旋则在持续引领市场。在李兰芳看来，画廊要做的就是根据时代发展和市场变化有所倾向或转移，同时，不断发掘优秀艺术家。以画廊为单位挖掘、推广艺术家，做艺术家与藏家的桥梁，为艺术家提供优质、专业的艺术服务。而一家画廊之所以屹立不倒，核心就是要有好的作品。
2020年苏州博物馆梁缨个展
“金毛狮，一张皮”论坛现场
2021年龙美术馆（西岸馆）
“花开富贵-梁缨作品展”开幕现场
在代理巴特纳这件事上，可能算是李兰芳难得的“冲动”。很多艺术家她接触了很多年，然后才成为代理关系。画廊与艺术家之间是互相选择的关系，甚至很多机会是等来的。有一位艺术家李兰芳等了15年，一开启合作就创立了一个新模式。
2004年刚进入画廊业时，李兰芳就看到过刘锋植的作品，并深深被作品震撼。然而与刘锋植的第一次“相遇”，却是在2017年。2017年6月6日，刘锋植逝世，当李兰芳去宋庄看方力钧时，后者提到了刘锋植的事。“太巧了，我早就想与刘锋植合作了。”
2020年“刘锋植肖像展”展览现场
2019年带刘锋植的作品去艺术北京，一开场就全卖光了，之后便与艺术家妻子达成艺术遗产代理合作关系。从最开始的8万一幅作品，到2021年北京保利拍卖刘锋植作品《云》（四联作）以241.5万元成交。数字只是最终的表象，艺术家前期的累积和画廊后期所做的工作，共同推动了表象的生成，而其背后真正的成因则是艺术家一直被湮没的艺术价值。
如果不是李兰芳，刘锋植真的会成为中国艺术界最大的遗憾。刘锋植，一个会写诗的北方汉子，圆明园时期的老将，他不曾缺席中国当代艺术的重要节点。对于这样一个一门心思扑在绘画上的艺术家，李兰芳首先做的是梳理工作，文献梳理、手稿整理、素描收集等，很多资料都存放在了中国当代艺术档案库。同时，分别在2019年和2020年在艺·凯旋为刘锋植举办个展，极大拓展了刘锋植在藏家群体内的知名度。
2021年湖北美术馆许宏翔个展
“热土野望”展览现场
成功挖掘“遗珠”是一家画廊业务能力的表现之一，成立10年以上的画廊，不仅依靠稳固的藏家群体，同时还有稳定的代理艺术家梯队。年龄最小的张凯是李兰芳最早签下的艺术家，至今已经代理了15年。
2007年随着艺术圈北漂潮，大学毕业的张凯从山西来到北京，他比同期的北漂艺术家要幸运得多，他遇到了李兰芳。张凯画得很慢，每张画细细打磨，一年产量不到10张，平均两年做一次个展，经常作品一露面便被抢购一空。有趣的是，最早签约的张凯，却是李兰芳唯一一次签约刚毕业的艺术家。13位代理艺术家中，有4位60后（方力钧、梁缨、刘锋植、吴达新），4位70后（丁健飞、关音夫、何杰、杨黎明），60后至70后艺术家占据艺·凯旋艺术家梯队的半壁江山。
代理相对成熟的艺术家，恰恰是很多成熟画廊的选择。“对于我们来说，一个学生毕业10年内不大会做个展，10万元以内的艺术家对于画廊来说，消耗很大。”李兰芳说。
艺术家的成长之路，很像游戏打怪升级，作品一步步成熟，代理画廊的名气也越来越大。画廊亦是如此，两方结合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04
关于美好的情怀
在男性为主体的画廊业，艺·凯旋可以脱颖而出，这与李兰芳缜密的逻辑思维、北方人的豪迈、女人的细腻紧密相关。每年七八月她都会做个统筹，看看艺术家这一年的生活所需。“要与艺术家的家人成为朋友，生活不稳定，会直接导致创作不稳定。”学术和市场上的双重推动，这是画廊与艺术家紧密合作的必要条件。
在规划艺术家发展方向上，李兰芳也做了大量工作。除了文献梳理、资料整理，同时积极增加艺术家的曝光率，促成艺术家重要的美术馆展览。很多艺术家的展览已经排到了2024年，例如方力钧在西安美术馆、澳门博物馆、龙美术馆、埃斯肯纳齐画廊、牛津大学阿什莫林博物馆等场馆的展览，梁缨在龙美术馆（重庆馆）等场馆的展览。
2021年湖南省博物馆方力钧版画展
每个画廊都会有自己的定位，画廊的定位适不适合藏家的收藏脉络很重要。艺·凯旋的定位是什么？李兰芳多次强调，做画廊是美好的情怀，为藏家挑选作品首先要以美术史为准绳。从业至今，李兰芳在在海内外策划展览及拍卖总计百余场，但她很少接受采访，时不时她会出现在一些论坛上，谈谈画廊业、艺术市场、藏家养成。这种论坛兼具了公共教育的职能，恰是画廊功能的一种延伸。
2020年上海021博览会展位现场
2021年艺术北京博览会展位现场
2021年北京当代博览会展位现场
北京画廊协会会长、第十四届北京市朝阳区政协委员、黄胄美术基金会理事、中国文化艺术发展促进会当代艺术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当代艺术档案库秘书长，李兰芳可能是画廊业社会角色最多的画廊主，她却乐在其中。大部分时间她都会在画廊，她常说的美好的情怀就是她持续的动力。
文字｜顾博
图片｜艺·凯旋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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