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引言
绘画的本质是形象思维和形象表达，它不是画家的专利，而是每个人都应具备的能力。这种能力的形成是通过美术教育实现的；这个能力的培养是从小学的第一张数学，语文…作业开始的！学生的作业都必须画出来，用另一种语言：形象，去思考问题，去展示成果。这种作业的开放性，探索性，以及对学生思维模式的养成，对创新人才培养的效果是一目了然的。这些结论不是来自权威专著，而是来自我的疑惑，和十几年的观察和思考。它是一个被掩盖的非常浅显，长期存在的事实。这门主课，不能再继续被忽视。—— 牛晓林
看过大量的学生作业之后，我基本找到答案了：
第一，从学生的角度讲，他们不停地学习绘画，除了可以张开想象的翅膀，在绘画表现中获得精神愉悦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的作业可以完成地更漂亮、更出众，取得更好的成绩。这是最单纯的“利益驱动”。
第二，从老师的角度讲，各科的老师（不仅仅是美术老师）都要培养孩子们在学习中善于用绘画来表意，也就是用另一种语言去表达对事物的理解，表达他们的情感，探索未知。这就是形象思维和形象表达的培养。
形象思维就像一扇大门，推开后，会发现里面有无数的宝藏：我看清楚了绘画在孩子们中小学的学习阶段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同时也找到了一些孩子不停去学习绘画的缘由。那么，绘画在他们大学的学习生活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就在这个时候，我意外看到了麻省理工学院给我的学生陆润祖（Carolyn Lu）的一封信。
图5-1 《麻省理工学院来信》
这封信非常有价值，对于美术老师来说或许是一份珍贵独特文献。我们能看到这封信，首先要感谢陆润祖。这封信的说服力胜过许多研究美术教育的论文和案例，生动解释了在发达国家的一所顶级理工科大学是如何重视美术的，是如何看待一个有绘画天赋的孩子的。这不是录取通知书，而是给一位尚未入学的学生的邀请信。它包括了三项内容：第一，再次热烈祝贺她被麻省理工学院录取；第二，直接说明写这封信的目的，即学校希望用她在“报考学校时附上的美术作品”参加开学迎新活动以及未来一年的校园活动；第三，学校希望获得她的授权来使用作品。其中，特别强调了“这意味着在这一年的活动中，将为你提供许多机会，充分展示你耀眼的才华；同时也能向其他学生和家庭展示出一个人能够把自己喜爱的事情做得多么出色。”要知道，麻省理工学院写信时并没有见到陆润祖本人，看到的仅仅是她的作品。
图5-2 陆润祖作品
我很快翻出了她的一些绘画作品，重新欣赏了一遍。我想，这两幅高中作业作品很可能会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其中一幅是社会课的作业，要求学生用一幅画来介绍自己的家庭。我们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充满爱的美满家庭，她巧妙地用爸爸和妈妈的脸、双手和眼睛组合成了一个个“爱心”，同时介绍了这个家庭来自中国南方的鱼米之乡。另一幅作品则更有意思，它是一份心理课作业：让孩子们用一幅画来表示不同职业对人们心理和精神状态的影响。我们看到的画面是，男孩子右半边脸是麦当劳的小丑的形象，在机械地盖着图章，做着重复、简单又乏味的工作，昏昏欲睡，而另外半边脸则是一个年轻画家的形象，睁大眼睛看着前方，兴致勃勃地描绘着未来！这样生动美丽的画面，胜过多少文字的表达！
我们来看看麻省理工学院是怎样珍惜和培养学生的绘画兴趣的。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看望了陆润祖。一进她的宿舍，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地上摆满了她的画！我还以为是到了美术学院。那些人体速写和素描，都展示出了一定的专业水平。麻省理工学院也有美术系吗？我一问才知道，麻省理工学院有专门的画室，聘用了最好的模特，让那些喜爱美术的师生来画人体，这可能是源于文艺复兴时期的传统：艺术和科学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图5-3 陆润祖在麻省理工学院读计算机专业时所画的人体速写
当然，学校不是把这些有绘画天赋的孩子招进来就算结束了，而是要继续培养他们，提高他们的绘画水平，这是学校的责任。美感、形象思维和形象表达的能力，被认为是一位出色的学者应该具备的素质和能力。
接下来，我再来介绍一位十分优秀的学生：邹奕锴（Eric Zou）， 他目前是哈佛大学数学系的学生。他的故事会引起我们更多的思考。
我保留着他从小学一年级到大学的许多美术作品，初期的作品大多是学校的作业，涉及到了自然、历史、物理、文学等不同的科目，还有他大量参与社会活动的创作。他会特别关注自然保护问题和社会问题，所以很多作品都和这些题材有关，并且获奖无数。他的特点是，每一幅作品都相当具备完整性，比如，这幅《海底世界》是他根据自己和爸爸妈妈到澳大利亚旅游的经历创作的，可能是他第一幅获奖作品。那时，他还是一位一年级的学生，这幅画已经可以看出他的构图能力，他知道如何用绘画语言去讲故事。
图6-1 《海底世界》
正是一张张出色的作业作品和一次次的获奖经历陪着他一路走来，促使他成为一个全面发展的各项成绩都很优秀的学生。在进入著名的波士顿拉丁学校后，他在绘画方面的才华得到了学校的认识和充分肯定，学校有很多重要的美术设计和社交礼品的工作，都交给他完成。他成为学校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在他毕业的时候，学校有史以来第一次举办了学生个人美术作品展。这是一个具有专业水准的展览，内容丰富：有唯美的风景，有淋漓的水彩静物，有生动的人物肖像，还有应美国自然保护协会邀请创作的精美宣传画。这个展览中的许多作品都被老师们收藏了。我曾经问过他：“你是怎样看待绘画的？”他给我写了一篇名为《我心中有一座桥梁》的短文，他说美术是一座桥梁，通过它才能充分表达他的感情和理想。也正是这座桥梁，把他引向更广阔的天地。他中学毕业后，来到哈佛大学，成了数学系的学生。但是，这和美术还有关系吗？他是怎样继续走在这座桥上呢？
图6-2 邹奕锴作品
半年前，我在他家里看到了这幅奇特的油画。他每天在研究数学，还有时间画画吗？而且采用这么奇特的形式？后来我了解到，在哈佛，每年暑期都有一个“暑期学生研究村”的特别项目，其中的“人文艺术研究计划”是专门为喜爱艺术的学生提供机会的。2021年，邹奕锴很幸运被选中，参加了这个活动。这不是一般的兴趣夏令营，这里对学术水平的要求很严谨，又具备开放式探索精神：每个学生都有明确的研究课题，要分享成果，要做专题报告，还要写出正式的论文。可以想见，这是一项诱人的，有创意的，又有压力的研究活动。
他的研究题目是：对X射线图像的研究。这个领域的先驱是艾伦·伯勒斯威，曾经为一些名画拍摄过数以千计的X射线图像，被收藏在哈佛大学美术馆。这是一项传统的研究课题，让学生们从这些大师作品的X射线图片中挖掘出其中的秘密。邹奕锴在仔细浏览了大量图片后，对编号为Straus.6314的藏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它是十七世纪的荷兰画家戈弗特·弗林克的一幅男子肖像的X射线图（目前收藏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令他感兴趣的是，X射线图上显示出，在这个男子肖像的背后还有一幅女子的肖像。
图6-3 男子肖像的X射线图
邹奕锴对这幅画和作者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写出了长篇论文，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异想天开的绘画作品：他用了一个被废弃的双层玻璃窗，把男子单独画在前面的玻璃上，又把女子画在另一块玻璃上，而且每个人都画在了玻璃的正反两面，图像完全吻合。当他把画好的双层玻璃装到窗户框上之后，就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效果。从正面看，这位男子是在前面，女子隐藏在后面；从反面看，女子的头像就来到了前面。这完全是一种超越现实的思维。在欣赏这幅画时，由于两块玻璃之间有空隙，以及玻璃具有的色镜效果，头像之间就有了有一种空间感，增添了神秘的感觉。这件作品名为《清晰-穿越》，被认为是多年来参加这个研究项目的最优秀成果之一。
他能取得这样与众不同的成果不是偶然的。我不禁想起了他在小学时的一个作业，历史课老师要求他们对埃及法老木乃伊做一个研究报告。邹奕锴除了对木乃伊六层结构做了文字介绍，还画出了精美的木乃伊。最奇特的地方在于他画的木乃伊是可以一层一层揭开的，并画出了里面的秘密。这份作业和今天的《清晰-穿越》遥相呼应，像一条线，把他走过的路串联起来，也让我们看到这个教育体系是怎样不断培育这些孩子的，为他们提供了机会。我们怀抱更多的期待——审美意识和形象思维将会伴随邹奕锴在数学领域中继续取得成就。
图6-4 邹奕锴的埃及法老木乃伊研究作业
最后，我们来看看刘睿安（Angela Liu）的故事，绘画是怎样把她变成一个幸福的女孩的。
图7-1 刘睿安作品
这幅是刘睿安获得美国国会中学生美术大奖赛金奖的作品，她曾应邀到华盛顿国会参加了大奖赛的开幕式。如果说上面一幅画是刘睿安在看到一幅照片后触发了自己感情的再创作，那么下面这两幅画就更令人信服和赞叹，它们完全来自她亲历的一段生活。
图7-2《农村芭蕾梦》
刘睿安和她的朋友在有关机构的协助下组织了一个志愿者活动，来到了中国的白洋淀。她们想通过这个活动进一步了解中国的乡村，同时也力所能及地做一些文化交流。她们都是舞蹈爱好者，长时间接受了芭蕾舞蹈训练，所以交流活动就围绕舞蹈来进行。她们募集了不少资金，买了很多学习用品送给白洋淀的孩子，吃住都在一起，亲如姐妹。同时，也对她们的家庭、教育以及对未来的期盼都有了深刻的了解。这些女孩子都不想重复祖辈种地、结婚、生孩子的老路，她们想改变。因此，这些孩子在学习陌生的芭蕾舞的时候也非常认真，全情投入。这对刘睿安来说也是一次全新的经历，她和她的朋友们也深深爱上了这些白洋淀的女孩子。回美国后，她时常想着她们，并开始考虑美术创作。她带着特殊的感情，克服了很多困难，终于完成了这幅《农村芭蕾梦》的作品。这幅画获得了金钥匙奖，多次展出均成为最引人注目的作品之一，受到观众和专家的好评。我常常凝视这幅画，不禁想：如此优秀的作品以及它背后的故事和经历将会伴随她的一生，必将对她的成长产生价值。
图7-4 刘睿安作品
在要为这篇文章画上句号时，刘睿安的故事又有了新的延续。
刘睿安最后选择了金融专业。最近，她正在忙着毕业考试。她很开心，因为已经收到了华尔街一家很大的投资银行的录用通知书。在我向她表示祝贺的时候，她向我讲述了这次申请工作的经历：这次应聘真是一次难忘的经历。我完成了第一步对相关知识的考试，第二步是网上口试，就到了被大家称为“超级面试”的这一天。我很紧张，所以又复习了一些有关专业方面的知识，进一步了解了公司的背景，想在面试时给考官留下一个好印象。我被安排和银行的六个负责人分别面试，其中最重要的是董事总经理，叫威廉·华莱士，他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当我开始和他面谈时，他平静地告诉我他希望找到的是什么样的候选人：有个性，对多方面感兴趣，并且能与公司其他人相处融洽的人才。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不自觉地诉说了从小就对美术和舞蹈的热爱，并向他展示了我创作的一些画作。没想到，他立即振奋起来，向我询问了更多关于我的兴趣爱好的问题，以及它们如何塑造了我。我解释说，绘画不仅是一种爱好，还让我通过创造性的镜头去看世界，并把我的视角获得的感受表达出来，带给我周围的人。令我惊讶的是，总经理没有就技术问题和我可能接手的工作提出任何问题，而是专注于我的另一面：我的艺术。整个的面试都在讨论艺术以及绘画。在这次面谈要结束时，他又问起关于我在白洋淀的经历，并且关心那几个学习芭蕾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我说：“她们都挺好的，一个女孩成了专业舞蹈演员，还有几个到学校或学前班教舞蹈了，都离开了农村”，我还说：“我们一定还会去看看她们的，真的很想念她们。”
这几个孩子的故事就讲述到这里了。我的学生大都没有去美术学院学习，而是选择了计算机、数学、医学或财经等专业。他们具备了被学界所重视的另一项潜在的能力：形象思维和形象表达。这是美术教育最重要任务和目的。
我无法将感悟更详细地和大家分享，但在这篇文章的结尾处，我想说：喜爱绘画的孩子，将来可以很好地从事科学探索和创新开发领域的工作。梦想成为科学家以及在创新前沿拼搏的孩子，一定要学习一些绘画！
旅美画家牛晓林: 1968中央美术学院附中,1983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师从武德祖教授，谌北新教授改革开放后首批获得硕士学位研究生,1990应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美术系邀请到美国做访问学者,1991 – 2000应邀在马塞诸塞美术学院教学,1996 任职美国Sierra/Papyrus软件公司,1996注册成立artiiist Fine Art Class 教学实体,2012《彩色铅笔素描教学》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 《形象思维的力量》即将将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2016品牌artiiist 彩色铅笔经美国联邦专利局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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