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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俩和百岁娘舅
耄耋姐弟和百岁娘舅
文/宋捷
耄耋之年，还能享受百岁舅舅的疼爱，这是我母亲和大舅姐弟俩多年来倍感自豪的事情。这两年，母亲和大舅比邻而居，几乎每天都在同一个锅里吃饭，同一张桌上打牌。姐弟俩平时常常不由自主地聊起儿时的舅舅家，枣树下嬉闹、秋天摘方柿、面店里帮工……一幕幕如放电影般呈现在他们眼前。母亲10岁那年，外婆意外离世，她和我大舅童年的许多快乐时光，都是在唐闸杨家湾畔舅舅家度过的。
舅公朱允中是我外婆最小的弟弟，比我大舅年长13岁，比我母亲大12岁。1922年3月27日，他出生在唐闸大生纱厂西侧一个小业主之家。那个年代，正是唐闸风华绝代的岁月，张謇一手打造的近代民族工业渐入佳境，各项事业领风气之先，这让聪慧的舅公从小开了眼界，接受了现代工业文明的洗礼。他从小读私塾，后来成为其父朱文标面店的少东家。他一生积极上进，敬老爱幼、克勤克俭，喜欢读书看报，从来不碰烟酒，这些都对我母亲和大舅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作者在舅公百岁寿宴上为三位长辈拍照
上世纪60年代中后期，母亲在唐闸一带任教，我在那里度过美好的童年。杨家湾是我和弟弟妹妹们年少时最温馨的港湾，舅公朱允中教我们识字做人，为我们在人生起步阶段打下良好的基础。
去年这个时节，我们迎来舅公的百岁大寿。经他四个子女的策划，我们在唐闸现存历史最悠久的新光酒家，为他举办了百岁寿宴。我特地请朋友小东采购了几箱“天下第一大寿星酒”，小姨还向所有的街坊邻居赠送了百岁老人喜寿碗。我拉着我的舅舅去找他的舅舅，大表弟雪峰为我们三代舅舅留下一张珍贵的合影。
普天之下，有多少人能活到三位数，生命里装进整整一个世纪的地久天长？尽管我大舅也知道这算喜丧，但是舅舅走了，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沉浸在悲伤之中。
在母亲和舅舅眼里，舅公的人生还是比较美满的。舅奶奶宋文英知书达理，一辈子在大生纱厂务工。1959年国庆十周年，舅奶奶作为全国先进集体——南通大生一厂二纺细纱七工区的代表，赴京参加全群英会，受到毛主席、周总理等中央领导的亲切接见。
舅公家风淳朴，四个子女都很孝顺，尤其是小女儿朱淑娟，从一线工人起步，成为市总工会领导。在舅公晚年，淑娟姨几乎全身心放在培养“百岁老人”这一家庭一号工程上，自觉当好舅公的生活服务员、健康管理员、心理辅导员，是舅公最贴心的“小棉袄”。
多年来，陪同母亲和舅舅去看望他们的舅舅，是我们几个做小辈的必修课。3月5日晚，我和89岁的母亲、88岁的大舅一起看网红电视剧《人世间》时，正好听到秉昆一段精彩的台词。秉昆说：都当爸了，还有爸揍你，那不就是幸福嘛。大舅和我开玩笑说：这句台词太好了，你都做了爷爷了，还有舅爷爷疼你，你不要太幸福啊！
大舅感慨地说，人只有岁数大了，才会知道做孩子的感觉多么珍贵，多么温馨。像我这样年纪的老人，舅舅还健在的可能不多了。在舅舅眼里，我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外甥，哪怕我快90岁了，还时常有身在一棵大树下的感觉。
舅舅知道，外甥最乐意做的事情，是带他和我母亲一起去唐闸北市街看舅公。3月6日正好是周日，我决定带他们去唐闸看舅公。
那一天上午，舅公听说年迈的外甥和外甥女要来看他，显得特别高兴。他特地穿了一身新衣服，早早就坐在藤椅上静候。他一一呼唤我们的乳名，竟然还能记起我们小时候的糗事。他见我第一句话便是：孙侯，你又胖了，要减肥啊。他不知道我父亲和姨姨、姨父近几年已相继去世，问他们为何不来，还看出了苗头：你们都支支吾吾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一句话，问得我母亲泪眼婆娑。
母亲和舅公。作者摄于2022年3月6日
其实，泪眼婆娑的何止我的白发母亲。舅公在人世间的时候，我曾许过愿，要陪他去扬州看另外一个外甥女莲芳，顺便看看扬州美女的。而今，他要看的小外甥女已先他半年离开人世间，舅公在疫情期间离世，我连给他送行都难了。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能和朋友们说：我都做爷爷了，我还有一个期颐之年的爷爷在疼我。
2022年4月10日 夜 00
作者摄于2022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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