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老伴儿，老伴儿，岂止是老来伴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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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儿，老伴儿，岂止是老来伴儿呀

文/张斌（辽宁丹东）

这段时间，我在康复医院陪护老伴。每逢早饭前或是晚饭后，是放风和纳凉的时间，在这时候，你会看到一道独特的风景：或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或是耄耋老人搀扶着同样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步子蹒跚缓慢地散步……绝大部分是老夫老妻，只有极个别的是护工陪着患者或是儿女陪护父母。

我照了几张照片，可以理解的原因，只有一张是正面的。老两口很高兴我給他们照相。89岁的老太太陪护91岁的老伴儿。每天晚饭后，老太太都要把老伴儿推到门口乘凉。先把老伴儿的衣服整理好，然后手搭在老伴儿的轮椅上，坦然、安然、欣然地望着大家。

看着这一幕，我很有感触，蓦然间，仿佛灵魂在这里受到了一次洗礼。在这里，我品味了人生最珍贵的一课，令我深思，令我醒悟。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岂止是老来伴呀！

一辈子的志同道合，甘苦与共、风雨同舟，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积淀成了最真诚、最纯洁、最瓷实、最珍贵的感情。从承诺永远生活在一起开始，便厮守在一起，形影不离：苦在一起，甜在一起；顺利时在一起，磨难时在一起。没有孤独寂寞，没有愁苦彷徨。只要在一起，就有快乐和幸福，就有诗和远方。

想起和老伴儿一路走来的历程，感慨尤深。刚在一起那些日子，租住人家不到七平方米的小屋。小炕只能容纳两个人，地上除了做饭的炉子，站两个人都错不开身。终日没有阳光，夏天闷热、冬天阴冷。大半辈子，为了孩子、为了住房，辛苦奔波。但只要和老伴在一起，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跨不过去的难关。工作上不乏鲜花和掌声，事业上收获了得意和欣喜，生活上更是什么都由老伴儿安排……老伴儿无微不至照顾了我一辈子。

现在老伴儿躺在了病床上，无力再照顾我了。一切都得自己照顾自己了，我显得那么无助而无奈。走进厨房，想起老伴儿做饭的情景；打开穿衣柜，想起老伴儿给我找衣服的情景；站到穿衣镜前，又看到老伴儿贴在穿衣镜上提醒我吃药的卡片……为什么我眼里总是满含着泪水？因为这辈子有这样一个老伴，我是幸运的、是幸福的。

现在，该我照顾老伴儿了。夏日里，最多时，一天要给老伴儿翻六次身，扣六次背；晚间要翻三次身，扣三次背。要用蒲扇给她轻轻扇风，颈下、腋下、下肢，都要扇风，直到消汗为止，还要涂爽身粉。夜间至少要换三次纸尿裤。有时，老伴儿不清醒，会说：“你是谁，我不认识，离我远点儿。”一辈子把我放在心上，照顾我的人，却不认识我了，我的心，都要碎了呀。

我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唯恐她受一点屈，遭一点儿罪。有一次，用热水袋给老伴儿取暖，没照顾好，烫伤了老伴脚，我感到十分心疼和内疚。夜间，老伴有一点动静，我就会马上爬起来，照看一番，惟恐她热着，凉着，或有什么不适。

当老伴儿住院第112天、康复第54天，右手能动的时候，我惊喜地叫起来。我说：“老伴你会创造奇迹，你一定会是奇迹的创造者！”我在老伴儿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心里像开了八扇窗子。

老伴儿住院第140天、康复第82天的时候，能艰难地咀嚼吞咽食物了，我心里乐开了花。那顿饭，是老伴儿住院100多天来，我吃的最香的。

老伴儿的病情有一点儿好转，我都会欣喜得不得了。那是真的动心，真的动情啊。因为心甘情愿，所以无怨无悔；因为无怨无悔，所以悉心守望。

每逢一天的科目做完了，老伴儿睡醒了，我就会趴在老伴儿的床边，给老伴儿讲我们一起在学校读书的故事，讲我们一起钻青纱帐割野菜养猪喂鸭的故事，讲我们互相鼓励共同奋斗上大学的故事，讲我们退休后到农村种菜养花的故事，讲我们一起钓鱼的故事……我们在一起的故事讲也讲不完。老伴听着，深情地望着我，脸上现出甜甜的笑容，伸着嘴在我的脸上亲吻着。

老伴儿，老伴儿，岂止是老来伴？那是一辈子的忠实伴侣，老了，更是彼此的依靠。能陪伴你走完生命最后历程的，只有老伴儿。

望着眼前那些走在风烛残年的路上，互相照顾的背影，我的灵魂受到了一次最圣洁的洗礼。

我想起了《我们的父亲和母亲》一书中那篇《母亲和她的老小孩》，文中的母亲为了照顾患阿尔茨海默病的爸爸，付出了难以承受的艰辛。面对难以语言沟通，不近常理的老小孩，“母亲从无怨言，更无怒色，总是笑脸相迎，好言相向，顺着他，让着他，哄着他……”父亲几乎什么都不肯吃。母亲变着花样，把自己的挚爱融进菜里。“母亲的老，有一半是为老小孩而老的”。老伴儿之间的爱情竟能如此升华！这是一种别样的母爱的升华啊！

《时髦奶奶的簪子千金难买》文中，儿媳看见婆婆每次把胳膊伸到脑勺去挽那个大发髻时是那样地艰难而痛苦，就想通过一个黑色蝴蝶结连带丝网的发夹，给婆婆换个发型，摒弃掉那古老的发髻。虽然前两次已成功地给婆婆换掉了大襟袄和裹腿抿裆裤子，而这一回却被婆婆果断地拒绝了。婆婆向儿媳讲述了簪子的故事。婆婆说“妮儿啊，这是恁大大（爸爸）得胃癌走之前忍着痛为俺磨制的簪子。他就爱看俺用簪子把头发绾起来的摸样。俺不能枉费恁大大用最后的力气磨就的簪子啊！再说，俺担心夜晚俺和你大大梦里见着了，或是日后俺到阴曹地府去找她的时候，他认不得俺了……”簪子是一辈子情感的见证，是念想。一个簪子成了婆婆无以替代的无价之宝。文中说，“即使到晚年寡居的日子里，婆婆也执意不肯跟任何一个儿女同住，而是虔诚地固守在乡下的老宅里。婆婆说'他独自一人守在庭院里，没外人嘈杂喧闹的时候，庭院的每一个旮旯都有热闹的光景陪伴她。’婆婆极其固执地认为，无人打扰时，她才能静心地在自家的墙角处、菜地边、堂屋内、水井旁、羊圈外恍惚地看到公公的身影，听到公公的说笑。晚年腿脚不便时，婆婆可以坐在轮椅上，眯着眼睛半睡半醒地与故世多年的公公阴阳对话一下午。”

爱到深处是痴迷。这不是神话。它让人相信“爱到地老天荒”的传说。这爱来自远方，来自最初承诺“永远在一起”的时刻，来自岁月蹉跎的磨砺和积淀。爱情扎根了、爱情开花了、爱情成熟了，没有轰轰烈烈，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海誓山盟。那爱情是执着的、认真的、庄重的、忠贞的，是厚重的、纯粹的、珍贵的，是任何力量无法撼动的。

望着眼前这一幕令人动容动情的情景，你会相信：无论什么都不会动摇老夫老妻的长相厮守！那是一辈子的伴儿啊。纵然有一天，两个躯体化为一抔黄土、变为一颗微粒，灵魂也会永远厮守在一起！

老伴儿，老伴儿，岂止是老来伴儿呀……

2022.11.3于灌水镇天华康复医院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