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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先锋 :这个夜晚,我想爷爷了

我的爷爷

曹先锋 

离上个月回家看爷爷足有一个月了,上次回家正碰到堂弟结婚。今天另一位堂弟办升学宴,本来应该回去参加并看望爷爷,但远在近九百公里外,我回趟家还真不方便。我想把假期凑到中秋与国庆,那样能在家多呆几天,好好陪爷爷。

半夜里我睡得正熟,突然被弟弟的来电惊醒,说爷爷中风了。我忐忑不安,立即拔通了老家小叔的电话问爷爷的病况。爷爷已经是第二次中风了,我知道肯定没有上次那么幸运:毕竟已是八十二岁高龄,老家在偏远的山村,医疗救护也不方便。

全家福

爷爷第一次中风还是前些年,我在老家县城购置了一套小婚房,结婚过屋两件喜事一起办。爷爷在我家客厅里乐呵呵地坐着边剥瓜子儿边聊天,突然神志不清,抽搐着,说话吐字也不清。当时我以为爷爷冠心病发了。在我们搀扶着爷爷回卧室的过程中,爷爷说他感觉地板一直在动,身体总是倾向一边。

母亲有些迷信,生怕爷爷病世在我的新居里,焦虑万分。奶奶在一旁甚是尴尬。

爷爷与我感情深厚,本是为我的新婚新居欣喜,我怎么忍心扫爷爷的兴把他送走呢!我安慰爷爷说,在我这里与在老家没有区别,让他不必担心。其实母亲担心也不无道理,过两天就是结婚喜日,要是爷爷真有个三长两短,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后来经过与叔叔商量,我们还是把爷爷送到了县人民医院。

婚宴忙了整整一天,晚餐还有两桌客人。散席后天色已晚了,我与妻子说我要去看爷爷,妻子说她要同我一起去。那时妻子已是身怀六甲,又累了一整天。走在去打车的路上,我半开玩笑地与她说:我们的孩子一定是有孝心的……

2014年,爷爷、 大侄女、奶奶、作者

爷爷是个挑工(挑山工),出生在一九三六年。那是个艰苦的年代,但爷爷养活了我父亲与四个叔叔及三个姑姑,共八个子女。一家十几口人吃饭,靠着的全是他那勤劳的双手及宽大的肩膀。

听爷爷说过,在集体办社时期,他时常要把毛猪(政府规定各村每年要上交的活猪)送到远在三十公里外的城镇——东津乡。一天一个来回(两个人抬一头一百多斤到两百斤左右的活猪)。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不会插秧,不知是不是那粗如耙齿的手指不便插秧。每缝春耕总是见到白发苍苍的爷爷高卷裤褪,手握竹枝与或犁或耙,吆喝着自家的黄牛,忙碌于田埂之间。脚下嘀嗒嘀嗒作响,泥飞水溅……

秋收过后,割完了谷子,收完了红薯,爷爷就上山伐木烧碳,将幽黑的木碳储存在自家的空房里、堂屋内。

2011年,奶奶70大寿时,爷爷奶奶合影

爷爷只念过完小,在当时还算是少有能识字的,在村里当过几年保管,但一次清帐时因一个借据找不到了,搞得十几位乡干部在爷爷家查办了好几天,把家里的那点红薯丝老底吃了个精光,还差点上台被批斗。后来,爷爷找到了那张借据,那些干部对爷爷竖起了大母指。但爷爷因家庭负担实在太重,生怕再出差错,还是婉言辞掉了保管一职。

爷爷很是祥和,总是乐呵呵、笑眯眯的,总喜欢溜事(老家方言,就是话多)甚至近于糊涂。奶奶唠叨他缝人便有三句话聊。村子里有几个老相识也总是逗戏爷爷,故意找些话与他攀谈,弄得爷爷不舍得离开而忘了要干的活儿。

爷爷的爱好不多,但还是早出晚归,勤劳得像只蜜蜂。早些年身体硬朗时,他总是天刚发亮就悄悄起床,直到天黑多时也不见人影回家(中风前都还是那样),让家人担心,与他说了多次早点回来也没有用。因此,他常常遭到奶奶唠叨及其他人的不理解。

除了劳动,爷爷最大的爱好是养蜂。爷爷曾与我说,他看到蜜蜂心里就很舒服。只有等到天黑了蜜蜂才会全部回到蜜蜂箱里,他也才方便查看蜜蜂的状况——这就是爷爷常常很晚才回家的原因。

爷爷与蜜蜂有些奇缘,蜜蜂从来不蛰他,那怕是爷爷用手抓蜜蜂。爷爷常常把木制空蜜蜂箱放在岩石上让从野外飞来的蜜蜂宿在那里。飞来的密蜂有时宿在树枝上,爷爷总是兴致勃勃的拿起竹制斗具,再点燃一根香(老家祭祀或祭祖用的),有时甚至连燃香都不要,直接用手从密密麻麻的蜂中找出一只比其它蜂更长的蜂王来,抓到所要收入的竹制斗具内。奇怪的是,只要那只蜂王爬到斗具内,其它的蜜蜂接二连三都顺着跟了过去。这样,爷爷收蜂成功。            

爷爷在与我闲聊时常笑得合不拢嘴地提起,当年父亲与母亲结婚,用的就是他的一箱蜜蜂换来的钱。

还提起,有一年一个冬天的晚上,一担(近百斤)刚取出来的蜂蜜放在老屋傍边的小溪边冷冻(当时没有冰箱只好想那个办法以方便卖时运输),结果被人偷走了。

我从小就在爷爷身边长大,晚上挨着爷爷睡,直到上学后。

在我四岁时的有一天,不知是因什么事儿,爷爷承诺买一双凉鞋给我,过了两天,看到爷爷卖碳回家却没有给我买鞋,我不高兴了,一脚把放在晒谷场边的打蜜的“机器”(木制用手摇动取蜂蜜的桶)踢到了老屋晒谷场下的竹林里,摔了个西巴烂。晚上,爷爷找来一根打完谷子的禾草,在我脚上测了一个长度,然后插入口袋里。第二天,我终于如愿以尝的得到了一双新凉鞋——我很清晰地记得,那是一双红色的凉鞋。虽然鞋子侧边的金属鞋扣压得我的脚痛,但却一直是我最珍贵东西,直到十来岁,我都珍藏着。现在想来,当初真是太调皮了。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爷爷不管白天多么辛苦,回到家总要习惯性地让我站在他两腿间,搂着我坐在火炉边。我把两臂放在爷爷的手腕上,把自己的小脸贴在爷爷的胡须桩上,时不时还顶一下爷爷的下巴。爷爷两手紧握着我的一双被冻得通红的小手,嘴里念着:又是冻得这么凉……

奶奶70大寿。全家福

上次爷爷病危,半身不隧。生活也完全不能自理,有时还会糊言乱语。

不巧的是正碰到我工作从未有过的忙,加了几个通宵我才挤了点时间回了趟老家。回到老家小叔那里,看到爷爷歪靠在客厅的轮椅上,胸前系着安全护带,身体瘦得仅剩皮包骨头,稀松的白发显得特别枯燥,蜡黄的脸上眼珠凸出、干涩无神,嘴里念叨着一些听不明白的话,一只手指着侧边的薯地里要我们把他推到那儿去看看……

下午大家都在为堂弟的婚庆布置场景,爷爷躺在病床上透过窗子看见大门外张灯结彩,就问我是干什么。当我告诉他堂弟结婚时,爷爷显得很焦虑,对我说,那就麻烦了,不知自己明天是否坚持得住。生怕为堂弟的婚事带来麻烦,要求我第二天就在他的病房里不要走。

晚上我同爷爷睡。由于一边完全瘫痪,爷爷躺在床上,时而手发麻、时而脚抽筋,不一会就倾向一边了,我得不时帮他扶正。

爷爷让我别关灯,半夜里时不时摸摸我的手心与肚皮。说我的手摸着好舒服,很暖,肚子上的肉多,软软的。爷爷老问我怎么他自己的手没有肉了,并且还很凉。我说:我这种肥肉不好,缺乏运动,锻炼得太少。我一边按压着爷爷那经脉突起的手,一边答非所问地回应爷爷,闲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知道那样可以让爷爷分心,以减轻病痛。

第二天我一有空就守在爷爷的病房里,生怕出爷爷出事。爷爷说我了解他的病痛,只有我懂他,有我在他放心。我不小心随口说了一句“我不能在家服侍您多久”,爷爷很失望,问我能不能多呆些日子,要我还同他睡一晚。那乞求的眼神,是我未从见爷爷有过的。但公司那边又来了催促电话,吃过晚饭,我轻轻地走进爷爷的病床,没忍心与爷爷道别…… 

此时,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深圳的夜还是那么喧嚣,让人烦闷。我起身踱到了台阳边,一阵微风吹过,让我一下子安静下来……

2018.8.19

编辑 齐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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