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PY FATHER'S DAY
我的爸爸
文/蘑菇
父亲节前夜，我打下这个学生时期最常见的作文题目，想从我小时候起，一点点回忆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
在我很小很小的记忆里，我的爸爸个子很高，喜欢吃肉喝酒，喜欢呼朋唤友，喜欢吹牛，喜欢抢着买单。我的妈妈瘦瘦小小，宽不及爸爸的一半，高也将将只到他的胸口，可我家妈妈说了算。妈妈做家务带孩子招待爸爸带来的一批又一批朋友，但只要妈妈沉下脸，家里的气压立刻就会低了下来，爸爸也会弯下高大的身躯，想尽办法换妈妈展颜。
那时候只觉得爸爸是这世上最舒服的职业，拿着一样的工资却有妈妈尽心的照顾，偶尔赔上些甜言蜜语，真是这世间最合算的生意。
那时尚不知什么是父爱，我也一直以为爱热闹大咧咧的爸爸并不很爱我和弟弟，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是在酒桌上，我家小小的客厅里总是有熟悉的或不熟悉的客人，爸爸春风满面划拳敬酒，妈妈任劳任怨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而我和弟弟自由成长，衣食无缺，没心没肺。
转眼我到了青春期，因多读了几本小说人就敏感了些，我开始讨厌家里的人来人往，烟酒的气味叫我难受，也不愿意把大鱼大肉白白便宜了不相干的人。但我从没期望过我的爸爸会很细腻地爱我，这世间大多是歌颂母爱的，可见父爱是极稀缺的，我没能遇到也属正常。
然而，我还是遇到了。那一日，大概是某个节日，我的爸爸又在舅舅家喝酒吃肉，好在农村的院子空房子多，青春逆反的我受不了呛人的烟酒味，找了间空屋子躺在炕上看书打发时间。许是他们喝得太过尽兴，觉得原来的屋子不够宽阔，踉踉跄跄穿过院子往我躲清闲的屋子走来。我的爸爸个高腿长，走在最前面。隐约看见炕上躺着个人，便大声对我舅吆喝起来：“他大舅，家里来客人舅母怎么先睡下了，去，叫起来给我们再炒几个菜去。”我的爸爸和我大舅关系最好，他俩酒精考验的友谊远远超过了姻亲的关系，自然习惯了彼此这般调笑。他们说笑着，爸爸走得更快了些，走近了，隔着窗看见是我躺着，他立马压低了声音，对后面的人说：“走走走，别吵了，我姑娘睡觉呢，你们小声些。”
我背对着窗户，看不清爸爸的表情，但我听到那突然温柔到骨子里的语调，不由的，鼻头就酸了起来。我的爸爸，你多可笑，你如此双标是不是因为喝多了酒，全不知什么是害羞？我本是个多思多虑的人，最在意一些莫须有的心意，从此，我对于父爱变得很笃定，稀缺的父爱我不缺，被爸爸明目张胆的偏爱让我变得越发自信。
然而，我始终和爸爸不怎么亲近。尽管从没人教过我这些，但我小小年纪便十分在意男女性别。我向来不喜欢与人亲昵，即便是我的亲生父亲也会不由自主地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爸爸喜欢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那时家里只有一组沙发，爸爸个高，整个沙发被他占得满满当当，我便搬个小板凳，坐在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弟弟顽皮，非挤在爸爸身边，我看着他在爸爸身上爬上爬下，最后挤出条缝隙舒服的躺在爸爸怀里，心里也是羡慕的，但那点孺慕抵不过我的羞怯，毕竟我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姑娘，我和爸爸最舒服的距离大概就是这一米左右。我总觉得爸爸更爱弟弟，因为弟弟会撒娇会耍赖会和他亲亲热热，但我从没觉得这种喜爱是因为重男轻女。在我家里向来是看重我多些，我总被爸爸在人前夸奖甚至夸耀，我说博览群书，说我懂得多，说我作文写得好，说我端庄得体......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只是被爸爸夸得多了我渐渐也向着他说的方向改变，只是，我得更加“端庄得体”以至于我这几十年的人生里从没有过和爸爸亲亲热热的场景。
一转眼我的女儿已到了我当年多愁善感的年龄，我高大的爸爸也一天天老去，不知是不愿意承认还是以为父母会永远年轻，我从不去想他们老了该怎么办。外出旅游时爸爸依旧习惯去拎最大的那个皮箱，我依旧以为他还像当年那样身强力壮，直到那年夏天，带着父母孩子从北戴河疗养结束路过北京，我在网上订了东来顺的涮羊肉，却因为路痴找不到饭店。
我在手机上搜索着，一环又一环的北京地图叫我头晕眼花，我渐渐丧失了耐心，几乎想放弃地图上只有五十多米却死活找不到“本尊”的饭馆。我说，不吃了，随便吃点啥吧，太难找了！爸爸连忙说，好好好，不吃了，吃啥都一样，涮羊肉家里也能吃。夕阳里，我第一次看见了爸爸的忐忑和茫然，我那呼朋唤友热爱吹牛无所不能的爸爸突然怎么就这么不自信这么小小心翼翼了呢？我什么时候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一饮一食都需要我去安排了呢？爸爸的头发依旧漆黑，爸爸的脊背依旧挺拔，可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他老了。他不再无所不能，他期待我的庇护，我也该长大了，不能永远当那个被双标被偏爱的中二少女了。
一瞬间，我不想放弃“东来顺”了，我挥手招来的士，报上店名，几分钟后我们一家便被送到了饭门口。那一天我点了店里几乎所有品种的肉类，那一天爸爸吃得很开心。虽然涮羊肉哪里都有，但只有北京的“东来顺”才值得爸爸去吹嘘。
我的爸爸因为身体的原因渐渐已不能抽烟喝酒，所有的爱好里只有吹牛最有益身体，所以我真心希望他可以一直满面红光意气风发的给大舅给老友给认识的每个人吹吹牛，而他们最喜欢吹嘘的始终是儿女，所以我一定要更努力些，好让他吹得更欢畅些！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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