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中国哲学史》)
历史有二义。一是指事情之自身,如说:中国有四千年之历史。历史之又有一义,乃是指事情之记述;如说《史记》、《通鉴》是历史,即依此义。 若欲以二名表此二义,则事情之自身可名为历史,或客观的历史;事情之记述可名为“写的历史”,或主观的历史。
依上所说,已可知“历史”与“写的历史”,乃系截然两事。于写的历史之外,超乎写的历史之上,另有历史之自身,巍然永久存在,丝毫无待于吾人之知识。写的历史随乎历史之后而记述之,其好坏全在于其记述之是否真实,是否与所记之实际相合。
历史之活动的事情,既一往而永不再现。历史家凭此史料,果能写出完全的“信”史与否,颇为疑问。世有史家,或为威劫,或为利诱,或因有别种特别的目的,本无意于作信史,如此之流,当然可以不论。即诚意作信史之人,其所写历史,似亦难与历史之实际完全符合。此言虽或未免过当,然历史家欲作完全的信史,实有许多困难。《易.系辞》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吾人即有极完备之史料,吾人能保吾人能完全了解之而无误乎?吾人研究古史,固不全靠书籍,然即金石文字,亦为“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者。 此其困难一也。
即令吾人能完全了解古书,又有好学深思之士,心知作书者之意,然古书不可尽信。孟子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继之以综合工作,取此片段的史料,运以想象之力,使连为一串。然既运用想象,即搀入主观分子,其所叙述,即难尽合于客观的历史。此其困难二也。
研究自然科学,若有假设,可以实验定其真伪。而历史家对于史事之假设,则绝对不能实验。韩非子所谓:“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 所谓“人死无对证”。此其困难三也。有此困难,故历史家只能尽心写其信史,至其史之果信与否,则不能保证也。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