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
2023
本文灵感来自一线招聘实践，关键信息已脱敏，如有雷同，那就是人类奇妙的共性。
很久很久以前，我经手过一个快消行业的采购职位。
因为负责的品类特殊，当时倾向从大制造领域看人。非常凑巧，关键竞争发生在两位同样来自夕阳行业的年轻人之间。
种子选手一号，是一个有五年工作经验的姑娘，国内本科读的是统计学，出国读研读的供应链管理，学校都还不错。
她这五年，都在一个江河日下的外资工业集团里工作，如果忽略公司的名称，她的履历堪称华丽，每个级别都只做大半年，或者一年出头，连续几次火箭蹿升，年纪轻轻，采购经理的名头已经到手。
这个集团的人，我也接触得不少，大多都是工作上野心有限，非常极其稳定的员工。大家甚至聚居在厂址周围，既是同事，也像邻里，在现代都市里过起了鸡犬相闻的生活，一派难得的祥和。
我和姑娘刚联系上的时候，略提了几句我的这些印象，她立刻接话说，是是是，就是这样。公司氛围很好，可我总觉得，我还年轻，现在就在这个氛围安定下来，好像有点儿太早了。
有这志气就好，我又跟她详聊了工作，发现她手里的采购额，她主导的项目体量，都远超她这个年纪的一般水平。于是我逐渐意识到她的真实处境，她其实是这家老工业公司的掌上明珠。
大概是吸引优秀的年轻人很不容易，一旦来了一个，公司倾其所有去培养。
可翅膀硬了，她还是想飞走。
种子选手二号，是一个本科毕业就开始工作，当时刚满四年的男生，高中和本科都是在国外读的。
他所在的行业领域更窄，油车受电车挤压，只能用于油车的产品下滑趋势更明显，业内公司少，机会也少，他回国后的工作都是国外的前同事牵线介绍的。他说当时太年轻，也意识不到找同行业的工作难，是因为行业已经不行了，既然人家好心帮忙介绍，自己也就安心去入职，一路做到现在。
这是很常见的情况，最早入行的时候十分懵懂，只要有前辈罩着，能学到东西，一时半会儿就考虑不到行业大势。
我再仔细一问，想跳槽的原因果然是想换行业。他的领域小到只有三个玩家，第一家是他在国外的东家，第二家是前同事介绍他去的，大半年前，第二家的老板又带他一起跳槽去了第三家，往后的路，他自己觉得已经无处可走了。
初步交流中，我发现他有一个习惯，说起什么事情总是满口的人名。
比如，这个事情刘哥本来说他能搞得定，结果说到底，还不是要去求王xx开后门，总共就这几个人能办，不是张xx，就是李x，还有个陈老师，我说我直接去找关系，他们还不信，非要逞能……
我只好提醒他，这些或许都是你业内的大佬，但外行不可能知道。你面试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既然准备换行业，要有换位思考的能力，为你的交流对象服务。
他说，好好好，我一定注意。
职位算不上多高，面试流程推进得也快，他们两个安排在同一天下午，没到六点呢，我这儿各方的信息就都汇拢了。
姑娘面试的时候，就像跟我聊的一样，把硬实力一一摆在台面上，面试官很快就理解了，她确实聚集了公司的优势资源，自己也争气，在年轻采购人里算是相当扎实的。
但她所有的描述，从日常工作到项目，全都是我我我，以我如何如何开头，以我怎样怎样结尾。无论多大的事，听上去都像是她个人英雄主义的盛大场面，对比她多十来年资历的面试官来说，显然是有点儿离奇了。
面试官问她，你和团队里其他成员，或者别的部门的同事们，都是怎么合作的呢？
她回答，一般都是我来进行创新思维，跟他们多次沟通，商量细节，然后他们按我的想法去执行。
面试官又问，你刚才也说过，公司里资深的同事很多，人家经验远比你丰富，他们从来没有反对过你的想法吗？遇到这种情况，你怎么处理？
她回答，当然也有不同意见，但是新的总会取代旧的，最终管理层也都支持了我的提议，我觉得遇到阻力，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姑娘可能也是说到兴头上了，一直到面试结束，走出办公楼跟我打电话，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绘声绘色给我学了一遍。
我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她的确聪明能干，但并没到她以为的那个程度，如同一个清秀班花，摆出好莱坞巨星的言行举止，给人的感觉有点儿撕裂。
果然，后续的面试反馈说，她的自我认知高于实际水平，如果确定要换行业的话，需要重新了解形势。毕竟在她想去的行业里，出挑的年轻人数不胜数。
男生的面试，业务部分也进行得还算顺利，反馈是“事情肯定能做，但工作方式有目前行业的鲜明特色”。
我问他本人，工作方式这部分，你们是怎么聊的？
他说，面试官问他，遇到各种困难怎么解决，连问了好几个情景类的问题。
我说，你该不会又报人名了吧？
他说，真没有，但我现在回想一下，好像每个问题我说的都是，这要看公司给我配多少资源了，有多少资源干多少事。是不是我话说得太难听了？
我叹气说，你早怎么没发现呢。
他说，因为我们行业就是这样的，大多数事情都有固定的做法，花多少钱办多大事，中间没什么好创新的。我当时……也想不出别的答案了。
最后这两位都没面中，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招了一个已经从制造业转到本行业的人，皆大欢喜。
夕阳行业，有时会把出色的年轻人捧得太高，奉上海量情绪价值，一旦提离职，会尽全力挽留，升职加薪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些都在日落的大背景里，虽然温暖，但总是余晖；
夕阳行业，有时又会让年轻人过度重视工作中“人情”的因素，因为格局早已固定，资源的分配多依靠关系，改进的空间也有限，不知不觉，会让人过早变得油腻。
总有行业往下走，自己还年轻的朋友问我，眼下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但又实在担忧行业的未来，应当何去何从？
我一直都在说，先确定走不走，然后就不要动摇，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坚决地行动。
职场早期，有人鼓励，有人给机会，这都不是坏事。只是身在其中，要保持一个清醒的认知，明白这是前辈的好意，也有行业颓势的因素，不一定百分百是自己的本事。
至于资源有限，人情关系开道，工作模式僵化，只能靠平时多找机会去跨行业交流，横向对比，才有可能尽早意识到，然后想办法去改善。
所有世故与天真，都是余晖给你的馈赠。
但一个大的下行周期里，很难搏出个人的未来。除非有特殊感情，特殊原因，各位总要有背上行囊，再踏征程的一天。
不如趁早。
只能趁早。
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无人机视角看职场，我们下篇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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