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的时候梦到奶奶了，醒来后我忽然有一个想法，“如果有天堂，那你一定是去天堂享福；如果有轮回，那不如，下次换你当孙女吧。”
晚 安，奶 奶
文/赵柏岑
24号早上7点醒来，看到家里凌晨打来很多电话，颤着拨回去，父亲哽着说：“你奶奶5点多走了，一直在等你回来，实在撑不到了。”
至亲离去时，明白这种涌来的巨大的苦痛悲伤是丝毫无法消解的，心中的遗憾成了永恒。
下午进门，跪在遗像前，嘴里说不出一句话，天旋地转；亲戚朋友把我拉起来，爷爷拉着我的手进卧室，我的情绪又让爷爷难受起来，本应我回去安慰他，反倒是爷爷安慰我：“聚散有时，爷爷奶奶没办法陪你一辈子。”
那一刻看着家里人忙前忙后，我还是愣楞的坐着，也觉得自己不成熟，还像不懂事的小孩。
在奶奶面前，我好像一直是个小孩。
自小是爷爷奶奶带大，一起生活，情感跨越两代，奶奶扮演了很多角色。晚上看着奶奶照片，记忆浮现不能自已，温暖和悲伤并流。
爷爷奶奶都是湖南湘潭人，青梅竹马自小定亲，爷爷毕业后50年代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大西北，奶奶在湖南的医学院学习，两人相处异地；后爷爷前往省卫生厅“要老婆”，调任申请获批，60年两人就在西北戈壁滩扎了根。奶奶的父亲早年因故离开大陆，留下妻儿老小，所以在前半生中，奶奶拉扯弟、妹，孝敬双亲；后半生为儿女子孙奔波劳苦，人生中贯穿坚韧、艰苦、奉献与牺牲，似乎未真正为自己而生活。
奶奶性格温和、善良，退休前是医生，认真负责，一生医德高尚，救死扶伤，和很多病人、家属结下善缘；在同事朋友眼中是老好人，自己或爷爷的同事来到家中都会热情招待，一直笑呵呵的听朋友们聊天，热情的留人吃饭；后来我的很多同学喜欢来家里找我，奶奶也是一直乐呵呵的，她不会说太多寒暄的话，就是“喝点饮料”“吃点水果”“留下来吃饭呀”往往复复，奶奶时常跟我说湖南人是很热情的，对待朋友要真诚。
奶奶性格也有好强的一面，工作时喜欢争先进，退休后在跳棋、扑克、麻将等竞技运动中，常常有明显的情绪波动，激动时蹦出湘潭话“我看你怎么赢我”。小学时奶奶每周一三五在老朋友家打麻将，爷爷送她去打完牌再接回来，有时爷爷叫我去接，我故意学她平时喊我吃饭一样，在楼下喊“李晓明，回家吃饭啦！”在平日里爷爷脾气刚强，奶奶温和，但是在为数不多的强烈争执中，奶奶能够胜利。记得有几次在小区里玩被大一点的小孩欺负，我哭着回去找奶奶，奶奶拿着扫帚把他们赶走，我躲在奶奶的身后感受到无比的安全感。
奶奶爱干净漂亮，出门一定穿戴整齐，梳理头发；近些年视力下降，后行动不便，出门前也会问爷爷自己拉链拉好没，帽子戴的正不正。经常还会说爷爷不修边幅，新衣服一直放着，总穿旧衣服。每次照相时会挑最喜欢的那几件衣服，带好项链耳环，不名贵，但很整洁。每日扫地擦桌，收拾屋子，也经常念叨我“东西要有个规整，从哪拿的放回哪去”。
奶奶喜欢锻炼。常说一日之计在于晨，退休后每天七点半去公园锻炼，走圈做操或打羽毛球，雷打不动。小学时，每天晚饭后和爷爷奶奶一起去公园遛弯，是童年最惬意的时光；有时候我淘气，先佯装不去，再偷偷跟在他们身后，遛到最后突然出现吓他们一跳，以此嘲笑他们一路都发不现我。奶奶年纪再大一点，让爷爷扶着绕着小区走两圈，再在健身器材上锻炼；前年在家中摔倒骨折坐了轮椅，就在饭后自己在家里转三圈轮椅，还对我说用的可顺手了。
奶奶喜欢看电视，嗑瓜子，以前每天都会看八台电视剧频道，和爷爷看电视的时候还会拌嘴，爷爷总对剧情角色发表意见，奶奶说“你看不看得懂哦”；有朋友好奇我好像什么老电视剧都看过，因为每天我写会儿作业就休息一会儿，坐在奶奶旁边，边看电视剧，边比赛谁嗑瓜子更快。直到后来我在家学习工作时，会放点电视剧的声音来提高效率。
奶奶的爱不会直接的语言表达，而是在每一天的生活中。叮嘱爷爷出门买菜，“我孙子今天要吃红烧肉，买点土豆回来”“我孙子明早要吃牛肉面，早点出门端一碗回来”。小时候是奶奶的跟屁虫，走到哪里都跟着，耍赖要这要那，有时候会偷偷给我买，然后让我不要告诉别人；三年级开始学英语啥也不会，奶奶带我报了课外班，并承诺只要听写单词满分，就带我吃炸豆腐；从这以后我每天让奶奶考我单词，从剑桥一到公共三，我也为了炸豆腐使劲冲满分，慢慢吃成了小胖子。后来背到无单词可背，我也上了中学，平时就让奶奶考我语文、历史、政治之类的课本内容，这习惯一直到高考前；在家时没定过闹钟，还喜欢赖床，每天都是奶奶一遍一遍喊我起床，晚上一次次催我睡觉，以至于大学后室友经常吐槽我闹钟一直响人没反应，取消了我的闹钟权。大学后每周打一次电话，每次奶奶都说一样的话“我们好着呢，你不用操心，你缺不缺钱花呀，不要在吃饭上亏待自己”每次放假前奶奶会在屋里念叨“孙子还有几天就回家啦”回家后又会念叨“孙子还有几天就要回学校了”工作后过年才回家，奶奶思维没以前那么清晰了，有时会跟我说很多话聊很久天，每次内容都基本一样，但她每次都很开心 。奶奶不讲大道理，但我后来才发现，我身上有很多她的影子。
过年时我推着奶奶在广场遛弯，我跟奶奶说你要把身体养好呀，我哥结婚你要去广州呀。奶奶说：“对对对，等我好了我也去深圳你住的地方看看。”
以前从来都说话算数的，这次骗我了。
十六岁时，我在外面玩奶奶经常打电话“聪快点回家睡觉了。”“你别管我啦，你先睡吧。”
二十六岁时想说，“奶奶等等我，我马上回家。”
其实理性的讲，我应该为奶奶高兴，一来85岁高龄已古来稀有，二来离开时没有遭太多病痛折磨，三来一辈子与爱人相濡以沫、走时爱人子女都在身边，从这个角度想，一生没有太多遗憾。我应该为奶奶能够好好休息了而开心。
但对我来说，的确人生中失去了最爱我的人对我最好的人，很难很难用理性克制这种失去感。
睡着的时候梦到奶奶了，醒来后我忽然有一个想法，“如果有天堂，那你一定是去天堂享福；如果有轮回，那不如，下次换你当孙女吧。”
晚安，奶奶；晚安，李晓明。
2021.5.26
作者简介：
赵柏岑，小名聪聪。广州中山大学本科、研究生毕业。原深圳平安公司销售，现深信服销售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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