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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 事
文/董刚
一
吴局长退休那天,他的心肝宝贝不见了。
那是一只纯种的加菲猫。它长着一身又浓又密的黄色的毛,扁圆的脑袋长着一对大耳朵,又大又圆的眼睛一看见吃的东西就闪闪发光,大而阔的嘴巴随时准备品尝美味。
它是局里的小王子,不,是太子爷。谁不知道吴局长喜欢它呢?吴局长喜欢,局里又有谁不喜欢呢?太子爷走到哪儿都会受到热烈的欢迎,一天不进谁的办公室,谁的心里就空荡荡的。进来了,总会有牛肉卷猪肉卷招待。
大家哪怕自己吃不起牛肉卷猪肉卷,也会让太子爷吃。连吴局长都说了:太子爷肯定不是为猪肉卷而生,但猪肉卷一定是为太子爷而生。最喜欢太子爷的小王总结是:你可以让小猫离开肉饼,但不能让肉饼离开小猫。所以小王很快升到了办公室主任的位置。
最有特点的是它那肥肥的肚皮,走起路来左右摇晃,只差一点儿就要贴在地上了。四只粗壮的脚支撑着肥胖的身体,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走起路来左右摆动,好像在说: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猫。
它的确太幸福了。先强暴了李秘书家的卡特琳娜,尽管李秘书受宠若惊,一不小心和吴局长成了亲家,然而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它不管人家卡特琳娜挺着大肚子,又被猪肉卷诱惑到小王的办公室,和小王的赛琳娜眉来眼去了。这下小王认为自己和吴局长才是亲家,李秘书家的卡特琳娜虽然怀孕了,生下来的猫崽子名不正言不顺,只能算私生子。
可是自家的赛琳娜不争气,处对象好久了,肚子不见动静。小王专门从北京请来了专家,和西安的专家会诊,给赛琳娜治不孕不育症。没有孩子的家庭是不圆满的,小王告诉大家,专家已经找到病因了,需要打一个月的吊瓶,再吃七七四十九天中药,然后口服半年的药片,这叫中西医结合治疗,没有治不好的不育不孕症,赛琳娜半年之内就会怀孕,到时请大家一定来参加猫崽子的满月会。
这么可爱、在局里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太子爷不见了,吴局长能舍得不要吗?他望眼欲穿,痴痴等待,他相信太子爷很快就会出现在局里。送他离开的众人送不走他,好在大家都是见过场面的人,倒没有露出尴尬的神色,李秘书自告奋勇去找太子爷,小王说自己去买肉卷——平时天天都会带,今天出门急,忘买了。
他们一定找得很辛苦,三四个小时了,李秘书和小王都没有回来。有时候事情很凑巧的,自己今天正式退休,太子爷离家出走,小王恰好没有带肉卷,李秘书这会可能把腿都跑断了,这个太子爷呀,你去了哪里?
二
太子爷是真的不明白,今天大家到底都怎么了?以前自己到各办公室,大家就像看到爷来了,抱着自己给自己挠痒痒,自己爱吃的肉卷伺候,夸自己是帅气的小伙子;谁见不到自己,就像恋人去了远方,失魂落魄。它也觉得自己有魅力,卡特琳娜尽管不顺从,最终在李秘书的呵斥下乖乖就范;赛琳娜是自己的红颜知己,它的主人小王更是个好人。
然而今天它去找卡特琳娜,毕竟自己好久没有宠幸它了:要让它们雨露均沾,尽管最近赛琳娜独得恩宠。可是它听到李秘书在打电话,联系宠物医院的医生,要给卡特琳娜做流产手术——太过分了!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想把我的孩子打掉!太子爷决定警告一下李秘书,刚“喵呜”了一声,就被一脚踢出了办公室。
反了天了!李秘书一定疯了,神经失常了!或者他没看清我是谁,太子爷想,很快它发现今天神经失常的不止李秘书一个,小王也疯了。它想找赛琳娜倾诉一下,毕竟男人干事业,很多时候还是需要在女人的温柔乡里找到前进的动力。它还没有进门,小王拿起扫帚就拍了过来,臭流氓,还想吊我家赛琳娜的马子,也不撒泡尿瞧瞧,你配吗?我呸!
都疯了,都疯了,卡特琳娜、赛琳娜也疯了!它们也不出来找我,和我一块恩恩爱爱如胶似漆地缠绵了!太子爷暗暗地想,昨日夜观天象,似有彗星扫月,可能人间有大的变故。古人说的很有道理,今天果然一个个都疯了!就在它想探出头,看看外边是否还有白虹贯日,脊背上重重地挨了一拖把!
滚!滚得离我的办公室远一点!太子爷知道,那是刘科长,曾经很喜欢自己的人之一。今天不能和他们计较,天有异象,万物失常,可以理解。但它的确需要吃肉卷了,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往常这个时候已经在各办公室吃得走不动,抱着赛琳娜晒太阳打瞌睡了。
今天这里的人,一个也不能见。以后他们回想起今天的事,一定会后悔得痛不欲生。等他们恢复正常了,可不能告诉他们今天的事,他们对我很好,我不能让他们伤心。他看到吴局长失魂落魄地离开,几十个送行的人说是去找自己也没回来,他们找得辛苦,令人感动,太子爷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人间真情啊!
可是,可是他们明明见到了我,还打我,难道昨晚睡了一觉,我的脸全变了?想起鬼故事里说,有人早上起床,发现自己的脸被人换了,太子爷不禁又打了一个冷颤加尿颤。
三
就在太子爷饥肠辘辘、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里是惊喜:哪里来了一个小猫,好可爱!太子爷回过头去,认出那是新来的李局长。
他喜欢我,我分得清好坏。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得出友好,太子爷暗暗地想。所以李局长抱自己起来的时候,它没有拒绝。他凝望着自己,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呢?
太子爷说,我叫太子爷。可惜李局长听不到,他喃喃自语:今后你就叫思密达吧……给喂点什么吃的,别饿着了…..李局长走进小王的办公室,你那儿有啥给猫吃的没?……看我捡的这只流浪猫咋样?好可爱呀!
小王从办公椅上弹了起来,哇,李局,您运气可真好!您可找对人了,我这儿有吃的,肉卷!猫最爱吃。对了,我也有一只赛琳娜,可以让它们俩做个伴,动物也是需要陪伴的,听人说有的宠物缺少关爱,还得了抑郁症,这可不得了。赛琳娜,快来见你的新朋友!
太子爷委屈地靠近赛琳娜,差点落泪,赛琳娜这会应该认出自己啦,轻轻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小王快乐地说道:李局,您看这两只猫一见如故,有缘呐!李局点点头,不错,以后它们可以作伴。对了,你这只叫赛琳娜,我这只叫思密达,名字也般配。小王立即如沐春风,一拍大腿,高!要不说您还是有水平,连猫的名字都这么有诗意!也只有这只猫才配得上这个名字!
李局长问,听说以前吴局长也养了一只猫,很讨人喜欢,那只猫咋样啊?小王马上回答,那个猫太讨厌了!整天仗势欺人,欺男霸女,有姿色的母猫都给这杂种糟蹋了!太不像话了,也不看自己长啥样?!哪有这思密达玉树临风、帅气逼人啊!
局里的人很快都知道新来的李局养了一只思密达,大家一致认为思密达远胜太子爷。光听听这名字,还太子爷,你以为你爸是皇上呀?专制!哪有思密达这个名字亲民?
我一定是被鬼整容了,他们都不认识我了,曾经的太子爷,如今的思密达想,可是他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相貌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难道镜子也有了问题?
四
局里有个会议,要邀请退休的老干部一起参加,吴局长应邀参加。一看见思密达,他惊喜万分,连喊,太子爷!太子爷!
大家都告诉他,您认错了,这不是您的太子爷,他在您退休的那天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思密达本来是要跑到吴局长跟前和他抱抱、亲热亲热的,但是它不敢。听说今天有日食,天有异象,可别再生出什么变故来。上次吴局长退休的前夜,彗星扫月,他们都疯了,可怜的人啊,不能再给他们添乱子了。再让他们疯一次,这个世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李局长出来喊,思密达——思密达立即钻到他怀里。李局长说,吴局啊,您那只猫今天带来了没?看看和我这只猫比怎么样?吴局长说,和您的思密达可真像!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局长说,是吗?局里的人都说,哪有啊,两只猫差异也太大了!吴局您养的猫少,看到猫都觉得是一个样,都是猫么,咋可能一点都不像?但是对行家来说,可是能发现差异的。这两只猫从猫的角度来看,不像不像,一点也不像!您那是太子爷,李局长这是思密达,咋可能一样?
吴局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你们说得对,我的确只养过一只猫,真的看不出来。回家后再养一只猫,熟悉熟悉猫的习性,现在退休了,也没啥事,研究研究猫也好,打发时间罢了。幸亏大家都是熟人,要是在路上把别人的猫认成自己的猫,那可就闹出笑话了……
他再看思密达,果然就是思密达,不是自己的太子爷;细细瞅一瞅,差别还是蛮大的嘛……
李局长哈哈一笑,来来来,老吴,我做了一首关于猫的诗,您来听听:有面子的猫/就是有尊严的猫/没有面子的猫/猫就会孤独/猫啊!你不是没有面子/你是不敢抬头啊!/不敢抬头的猫/就是没有尊严的猫……哈哈,怎么样啊?
大家情不自禁,拍手叫好,都说李局长的诗直抒胸臆而内涵丰富,豪放洒脱而婉约传世,宏放浑厚而轻疾高飞,大家风范,独具一格,应该发表在局里的公众号上,以便大家转发,学习。李秘书说,他认识报社的社长,明天就给李局长推荐发表了。
老吴,也就是吴局长,像一只不敢抬头的猫,一直再没说话。思密达这下确信,自己不再是太子爷了。
董刚2021年6月17日星期四
作者简介:
董刚,陕西合阳百良镇莘村人。2002年毕业于宝鸡文理学院中文系,现为西安市东方中学高中教师。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陕西散文学会会员,渭南作家协会会员,西安高新作协会员,合阳作协理事。在《长江文艺》《延河》《陕西文学》《华文月刊》《西部散文选刊》《文化艺术报》《西安晚报》《教师报》等报纸杂志及《文学陕军》《中国作家网》《中国报道》等文学平台发表小说、散文、评论一百多万字,出版个人文集《一路艰辛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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