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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台地区新出土墓志(二)

第一篇就称之二,有点突兀,权以之前所发的明代万历朝兵部侍郎赵孔昭父母合葬墓清理记作“之一”吧,凭着在考古部门工作的便利,希望借这个套格把本地区新出土的墓志作一个即时揖录。

大梁故赵府君墓志铭》,2023年7月18日出土于新河县故现村村东西沙河河道内。本月,该县农业农村局在河道清淤时发现一座古墓葬,出土遗物有两个白瓷碗残片,以及这方墓志铭。墓葬为穹顶圆形砖室墓,带墓道,墓内设棺床,棺床长2.3米,宽1.89米,高0.36米。棺床南立面用青砖雕刻砌筑壸门7组,在棺床两侧墓壁上砌有仿木结构的砖门。墓内骨骼散乱,部分位于棺床上,部分散落于地下。墓志铭出土于棺床南面的正中,一合,扣合完好,志盖题曰:大梁故赵府君墓志铭。出土位置,即墓底,距地表为5米许。

1、 形制与纹饰
 

墓志青石质,志盖为盝顶盖,顶面长31厘米、宽31厘米、厚5厘米。志石方形,边长44.5厘米、厚8厘米。

志盖中部刻有“大梁故赵府君墓志铭”九个大字,楷体,结字瘦长。铭文的外围、顶面的边缘,饰有一周几何纹,由连续的、顶点相对的俯仰三角形组成。其中上、下两行,每组三角形上下相合,顶点两两相接。每组的顶面或底面有细直线相切,且细直线位置相对,前上则后下。左右两排,则三角形虽相对,但顶点相离,且由顶点各向外引出方向相对的细直线,从而组成首尾相合、连绵不断的整体。四个细线所刻的“×”形字符,居于顶面四个角落。

四个杀面的纹饰分为三个部分:和顶面相衔的,为一周顶点相接的俯仰三角形图案,和顶面上下两行的纹饰并无二致。濒临底面的一周纹饰,为连续的、由半圆形的弧线构成的一组图案,每组由6个半圆,分三行,上下叠合成山峰状,且方向两两相对。在杀面的4个结合部,则分别饰有两组纵向的、顶点相离的俯仰三角形,图案同于顶面的上下两排。可以看出,相聚相合,阴阳相对,其实贯穿了纹饰设计的精神。

2、 志文揖录
 

志文小楷,25行,行最多32字,有浅竖界格。兹照录如下:

天水赵府君襄陵贾氏清河张夫人合祔墓志铭并序

府君讳僚,晋朝尚书令长舒之后其嗣裔历、唐,累世簪绂,荣耀代莫□┙匹哉!远祖流宦于镇阳,屡历苍黄,止存谱录,其勋烈莫能叙实。祖讳志,父讳僚,偕不亲名林,志慕幽贞,势利匪混其情田,荣辱不移于节┙行,时饮高士矣!府君蕰德居怀,气和言简,可为卓然名器。峭尔□┙贞显职辕门,位专鹾廪,肃清奉上,竭节居官,立事立公,可大可久岂谓□┙短将定,染沉痾而奏药无功。去文德元年三月廿六日,殁于堂阳县私室,享龄六┙十有四。夫人闲和流誉,叔质传芳。曹家之礼教素全,孟氏之闺风夙著。贾□┙夫人早亡,张氏夫人顷以梁朝将兴,始吞河朔,去光化三年九月八日陷敌郡┙之际,因值重围,惊奔而殁,享年五十九。有嗣子二人:长曰遵辂,艺能播世,礼┙让推时,仕于鹾都,显烈文资之品。娶剧氏为伉俪,其德行继府君夫人之风美。何图穹苍降祸,夫妇俱未中年,时因鋋戟所临,与张氏太夫人同时而没。恨暴风而何毒,飘贞桂以遄摧。触类皆伤,无情不叹。有子一人,惠郎幼冲。女二人:长适太原王氏,次未从人。府君有女三人:长适京兆杜氏,次适王氏,次适扶风马氏,俱以孝敬内修,徽喻外振。弟曰遵恪,绍先祖之训谟,□┙府君之规范,气量沉邃,识智洞明,亦少仕鹾务,为务都之掌记,有文翰逸俊之能名、处众和仁之美德。自丁家祸荼毒,茹心悉力,称家勉奉丧事。其先祖茔在赵州宁晋县西南归仁乡张毕村南约一百五十余步,缘茔地卑湿,今改葬于冀州堂阳县东南嘉禾乡立领村南约一里,卜宅□┙而厝之。开平元年十一月十七日,举府君夫人、亡兄、亡嫂剧氏合祔于所封之窆,次第尊卑皆符仪制。恐陵谷移变,素德莫闻,乃刻贞石而纪之。其词曰:

伟哉赵氏,令誉昭彰。寒松比操,贞桂齐芳。敦仁厚义如珪如璋。惟德既盛,奚不除怏?幽兰摧茂,瑞玉沉光。思夭寿而犹叹,念劳休而可伤。想泉台兮悄悄,视封树兮断肠!

3、 由志文引申的几个问题

1.墓主的人数与关系。此墓志刻于后梁开平元年(907年),这一年朱温篡唐,五代乱世的大幕正式拉开。“五代之乱极矣”,战乱之频仍,国家之动荡,百姓之哀苦,民生之凋弊,达到了一个相当的程度,社会的元气犹如冬日衰草,奄奄一息。时代的精神投射到现实,即是社会文化的全面倒退,墓葬文化亦其一端。从志文可知,本墓所葬居然为两代、五人:赵僚、僚妻贾氏、僚妻张氏、僚之子赵遵辂、辂之妻剧氏。其中前两人下世时间早,赵僚在唐昭宗文德元年(888年)即已去世,贾氏犹在此之前。而后三人下葬时,时间已来到五代。由于后三人系祔葬,五人葬于一穴,故用祔葬的时代“大梁”来志墓。

2.墓志行文的错乱。观墓志之面貌可知时代之精气神。本方墓志,文字刻划潦草,气韵呆滞,在艺术上已无足观。更让人大跌眼镜的,由于父子两代同葬,以何人为坐标基点来书写墓志,是需要事先设定并固定的。反观本墓志,就没有处理好这个基本问题,墓志盖题曰:“大梁故赵府君墓志铭”,显然指赵遵辂,如果以赵僚为坐标,则应题为:“故唐赵府君”或者“前唐故赵府君”。但志文又有题目:“天水赵府君襄陵贾氏清河张夫人合祔墓志铭”且开首即说“府君讳僚”,复以赵僚为行文基点。这种前后错位的坐标必然会引起行文的错乱,于是此有“府君讳僚”,彼又有“父讳僚”之说,自相矛盾。显然撰志者不审,以不同的节略相混,逻辑零乱,而墓主家人复又不审。以乱世生计艰难,顾全性命已属不易,于丧葬大事上也只能草草了之。

3.张氏、赵遵辂、剧氏命丧谁手?据志文,此三人死于兵燹,时间为“光化三年九月八日”,具体事件为“陷敌郡”'惊奔而殁'。此“敌”为谁,值得推敲。光化三年,朱温尽夺河北诸镇之地,取得了在诸军阀中压倒性的优势。这一年,他先后击败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并战胜前来支援的河东军。这年九月,正是朱温的汴军和李克用的晋军拉锯战之时,张氏三人所在的堂阳县(今新河县),即为两军的战场,张氏三人之死的加害方,非为汴军,即为晋军。究竟是谁,还要从“敌”字入手。墓志刻于后梁开平年间,兼以志盖题为“大梁某某”志文有“梁朝将兴”字眼,可知墓志撰者及张氏后人,自认梁朝为正统,以后梁子民自居,则此“敌”,非指李克用晋军而何?因此,张氏三人,必是死于李克用晋军无疑,至少和晋军有直接关系。

4.关于两个古地名。赵僚原葬于“归仁乡张毕村”,经明朝移民后,今乡名村名皆不存。但宁晋县原有归仁里,即今该县城西南东南汪。乡,里之俗称也,则赵僚原葬地距此应不远,亦即唐之归仁乡张毕村方村望,必在此一带。同理,新河县今亦无'嘉禾乡立领村',但墓志出土地故现村一带,必为唐之嘉禾乡立领村确凿的地点,殆无异议

赵僚一家五口生逢乱世,他们的遭遇,尤其张氏、赵遵辂、剧氏,实可悯矣!这里再次引用屈原诗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吾民生之多艰!”,以申同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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