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治水的大禹将部落首领的权杖传给了儿子夏启，“禅让制”就同原始社会一起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世袭制”带来的封妻荫子的好处令此后的历代国王如获至宝，奉若圣典。但天子的位置世代相传，难保不会出现一两位或天生呆痴，或品质恶劣的国君。第一个站出来挑战这一圣典的是一位名叫后羿的部落首领。这位因帮助百姓消除了旱灾（传说他射落了九个太阳）而赢得了一片喝彩的神射手，赶跑了天天只知道打猎的国王太康（启的儿子），让太康的弟弟仲康做了傀儡国王，并在仲康死后自己做了天子。
之后，在秦二世当政的黑暗岁月，有一位平民小子发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一晴天霹雳般的呐喊，一不小心，为陈胜自己担任短期的张楚王、小隶出身的刘邦当上汉王、和尚出身的朱元璋建立明朝、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奠定了理论基础。 但任何一位通过挑战世袭制走上皇帝宝座的统治者，无一例外都会立即把被自己打倒的血统论和世袭制从垃圾堆里捡回来，放在高堂上供养起来并写进法律。
哪怕儿子是公认的白痴，也断不会另行选择开明的继承人，而是千方百计将傻儿子托付给一两位英明可靠的大臣。恰如西晋的司马炎将自己的傻儿子司马衷托付给司马亮，三国时期的刘备在白帝城将傻儿子刘禅托孤给诸葛亮一样。结果当然也是众所周知，西晋因司马衷之后的“八王之乱”而宣告死亡，蜀国因刘禅的忠奸不明而走向灭亡。尽管如此，仍然没人敢向血统论和世袭制公开叫板。 饱受汉文化浸染的柔然起初也不例外。
好在柔然早期的可汗表现尚可，从社仑、斛律到步鹿真，每一任可汗都小有斩获。只是到了第十任可汗大檀（ta ta）在任的北魏神麚二年（429），太武帝拓跋焘率大军突袭柔然，并指挥部队东西5000里、南北3000里纵横分兵搜讨柔然残部，偌大的柔然汗国被北魏毁于一旦。得胜的拓跋焘从此认为柔然人智力低下，如同蠕动的虫子一般，下令以后改柔然叫蠕蠕。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你输了比赛，而是输了比赛的同时对方还认为你不够级别，跟观众说：“这是低能儿，少揍几拳，饶他不死。”
大檀忧愤而死，大檀的儿子吴提、孙子吐贺真一直忍气吞声。但是，吐贺真的儿子予成不再沉默。他仿照中原王朝，建年号永康（这应该是柔然建年的开始），吞并了高车，降服了西域，并开始向代表先进文化方向的南朝宋、齐学习，学会了运用书信和订立契约，甚至破天荒地拥有了自己的柔然学者。 予成死后，儿子豆仑被推到前台。这位可汗尽管血管里流淌着予成的纯正血脉，但他显然不具备父亲的气魄和智慧，他生性残暴好杀，根本听不进任何不同意见。很快，一意孤行的可汗就在与北魏孝文帝的交战中败下阵来，许多失望之极的部属投归北魏。
而最令他痛心的莫过于属下的高车副伏罗部酋长阿伏至罗率部众10余万西去自立为主。豆仑力图用武力使高车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北魏太和十六年（492），他与叔叔那盖兵分两路进击阿伏至罗，豆仑出浚稽山北向西，那盖出金山。战况极富戏剧性：叔叔那盖每战必胜，凯歌高奏；而豆仑可汗屡战屡败，狼狈不堪。 能力和威信是比出来的。人们对可汗失去了希望，可对可汗的叔叔充满了期待。在你死我活的战争环境中，没有人会情愿把脑袋交给一位屡战屡败的首领。
于是，“让能人领导我们”应运而生。叔叔的反应是连连推辞，一边摇头，一边说：“他是正统的可汗，又是我的侄子，我不能背上篡位的恶名。” 于是部下们跺脚的跺脚，磕头的磕头，寻死的寻死，似乎那盖不当可汗他们就活不下去了。但他还是不为所动，一再推托。 无奈之下，将军们杀死了豆仑母子，并将豆仑母子的尸体抬到那盖面前，将权杖强行塞到了他手中。 到了这步田地，那盖还没忘了说几句“我是被迫的，都是你们逼我”之类的话，说这些话时，脸上还露出痛苦而无奈的表情，就好像马上要被拉出去杀头一样。
历史上的这类把戏太多了，如李渊误入儿子的圈套，享用了隋炀帝宫女，被迫造反；赵匡胤醉酒后被弟弟黄袍加身；“缓称王”的朱元璋被部下劝说称帝。说穿了，这有我们崇尚内敛的民族性格的因素。通常情况下，内敛是一种礼貌、气度、修养，但许多时候，它是虚伪、诡诈、作秀。 被众人拥上汗位的那盖号称“候其伏代库者可汗”（意为悦乐王），从此走上了民族复兴之路。经过十三年的休养生息，柔然于北魏宣武帝元恪正始元年（504）兵分6路进击北魏，南部边疆的活野（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怀朔（今内蒙古固阳县）、恒代（今山西大同东南）被逐一攻陷。
良好的愿望和强大的力量就像人的两脚一样，不管缺左腿，还是没右脚，都无例外的是瘸子。开始的时候，可汗还打了几次小胜仗，但时间一长，柔然人便因地形不熟和后勤供应困难陷入了困境。 与北魏和高车连续的恶战，像一面清晰的镜子照出了“柔然人”姣好脸庞上密密麻麻的青春痘。让人困惑的是，青春痘本应是活力太猛无处释放的标志，但他们却发出了上升动力匮乏的尴尬警报。不久，伏图被高车王弥俄突所杀。 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摆在了群龙无首的柔然部落面前：柔然何时才能走出似乎望不到边的冰河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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