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碧水青山0
东吴亡国之君——孙皓，用残暴的手段折腾了十几年之后，致使人心尽失。东吴人几乎没有人愿为他孙皓尽忠竭力。司马炎派去灭吴的西晋军队所到之处，吴军皆瞬间土崩瓦解，即使有愿意抵抗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属于螳臂当车。
孙皓唯有投降一条路可以走了。
280年4月15日，不可一世的孙皓披头散发，面涂泥巴，自缚抬棺，出城请降，交出印玺绶带。5月，司马炎封孙皓为归命侯，拜其太子为中郎，诸子为郎中（《晋书·武帝纪》）。
孙皓虽性情残暴，但思维敏捷、为人聪明，其口才在当时无人能及！
《资治通鉴》记载：庚寅，帝临轩，大会文武有位及四方使者，国子学生皆预焉。引见归命侯皓及吴降人，皓登殿稽颡。（即,孙皓投降20天后，司马炎兴致勃勃坐车来早朝。为了让大家无拘无束，并在大殿内设坐，会见文武官员，以及四方来晋朝贺天下统一的使者，国子监的学员也都参加朝会。
新王朝的权贵、客人与未来的栋梁都到齐了。该带前不久投降西晋的孙皓一行人来见面了。
孙皓登上大殿，向司马炎行隆重的叩头跪拜大礼，前额触地，以示虔诚服从。
孙皓跪拜完毕，司马炎为了显摆，说：“朕设此座以待卿久矣。”
没有想到孙皓回复说：“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
表面看，是孙皓不自量力，只会狡辩。仔细一想，则让人拍案叫绝，他的回复符合他的身份。
二十天之前，他完全有资格“于南方亦设此座”，等待司马炎。如今虽已经投降了，但今天也开口称臣了，也行了跪拜大礼。言行举止没有毛病。
此一时彼一时！孙皓设坐，与称臣跪拜并不矛盾，无论在气节上，还是在政治上，都无可挑剔。故而，司马炎无言以对。
贾充对孙皓说：“闻君在南方凿人目，剥人面皮，此何等刑也？”（听说你在南方，挖人的眼睛，剥人的脸皮，这是何等残忍的刑罚？”）
孙皓立即回复：“人臣有弑其君及奸回不忠者，则加此刑耳。”（为人臣子的人中，有欺君犯上弑杀君王，以及奸臣贼子不忠不义之徒，对他们这种人，就适合用这种刑法。）
充默然甚愧，而皓颜色无怍。（贾充尴尬地沉默无语，非常羞愧，而孙皓却毫无愧色。）
贾充，原是曹魏重臣，曹家不是对他不好，但他却投靠了司马家族，还是弑杀魏帝曹髦的主犯，无论怎么说，都属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孙皓的回复铿锵有力，完美精准地回击了贾充。
皇帝，自然最忌惮弑君与不忠之人！
昔日，他贾充弑君杀曹髦，是司马家族的功臣。如今，司马家族已经是皇帝，谁敢提这份功劳？特别是现在，东吴已经平定，司马炎的帝位已经稳如泰山，谁能保证司马炎的心里不会冒出忌讳有弑君黑历史的人？
幸亏贾充此后死得及时，否则难免挨上司马家族一刀。晋代，死在司马炎后面的有功之臣，十有八九被灭三族。
（晋）裴启撰写的《裴子语林》记载： 王武子与武帝围棋，孙皓看。（一次，王武子王济与小舅子司马炎下棋，孙皓在旁边看棋。）
王曰：“孙归命何以好剥人面皮？”（王武子突然调侃孙皓，问：你为什么喜欢剥活人的脸皮？）
皓曰：“见无礼于其君者，则剥其皮。”（看见做臣子的对君王没有礼貌，我才剥他的脸皮。）
乃举棋局，武子伸脚在局下，故讥之。（也许是时间坐长了，王武子当时正把腿子伸得长长，对着司马炎。所以孙皓用此回应。）
《御览》记载：武子大惭，遂缩脚。（王济惭愧不已，连忙把在棋盘下伸着的脚收了回来。）
既反击了王济的挑衅，又维护了司马炎的威仪，王济自然心惊胆战。
四、4:0，令汝寿万春
（1）命孙皓吟唱
晋·裴启撰《裴子语林》记载：后武帝大会群臣，时皓在座。（后来，司马炎宴会群臣，孙皓也在场就座）
武帝问皓曰：“朕闻吴人好作汝语，卿试为之。”
★《诗话总龟》记载此处是：武帝问皓曰：闻南人好作《尔汝歌》，颇能否？
即，孙皓酷爱喝酒，司马炎见他喝得腾云驾雾，就趁着酒意问孙皓：我听说你们南方，人人都会唱歌，特别喜欢唱赞美对方的《尔汝歌》，你能不能试着来一段。
皓应声曰：“诺。”因劝帝酒曰：“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作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寿万春。”
★《诗话总龟》记载此处是：皓被酒举觞歌曰。
（孙皓说：好！醉意朦胧地高举起着酒杯，当场吟唱：“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寿万春！”
座众皆失色，帝悔不及。（在座群臣大惊失色，司马炎也为自己提出要他唱歌，而后悔莫及。）
古代，某人点名要自己助兴，带有侮辱的意思，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要求助兴，也含此意。例如：秦王要赵王击缶鼓瑟，蔺相如以死相抗。还有：常常被唐太宗叫去作画的大画家阎立本，羞愧不堪，悔以书画，不让孩子们学画画。
而且《尔汝歌》是语带双关。就文体，是司马炎要孙皓为自己写赞歌；就文字表面，则含有，你孙皓说说，你们南方人是怎么唱你，怎么评价你的。而南方人对孙皓没有任何好言语与赞美。
而此时，孙皓已经“被酒”，喝高了，显然是司马炎要孙皓当众出丑，或者说，就此话题，你孙皓无论怎么整，我司马炎就不吃亏。
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孙皓酒后思维依旧敏捷，吟唱诗歌脱口而出，比曹植口占《七步诗》还快。
（2）细品孙皓《尔汝歌》
现在来仔细品读一下这首孙皓的《尔汝歌》。
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
这两句，表面是点明孙皓自己与司马炎眼前的地位关系，同时也是间接指出你我一样，最早，二人都不是皇帝，是平民百姓那样的邻居，后来你我都当了皇帝，是国与国的邻居。
令汝寿万春。
全诗重头戏在这一句。“令”是什么意思？是奉令尊令祝福，还是命令下令告诫？还有“寿万春”，是不是长寿万年之意？是，也不是！
《资治通鉴》记载：诏选孙皓宫人五千人入宫。...掖庭殆将万人。（即自平定东吴后，司马炎下诏，挑选孙皓原来的五千宫女入宫。还想方设法搜罗民女，以致后宫接近有一万名宫女）。
故而，“寿万春”，也可以解释是孙皓讽刺：你司马炎荒淫无度，有万名宫女，远超我孙皓。
同时，此首《尔汝歌》朗朗上口，有押韵之感。在当时属上品诗作。
（注：古典诗歌，在魏晋之前，不太讲究押韵。讲究押韵，是从曹植开始的，直到南朝·齐的诗人沈约提出声律、对偶的律诗理论，诗人写诗才特别注重押韵，隋炀帝杨广是律诗第一人。）
细品全诗，孙皓的《尔汝歌》写得不卑不亢，粗看似乎全无君臣之仪，细读又感觉毫无违和之感。
正因如此，在座群臣才大惊失色，不知道怎么拍马屁，帮领导司马炎开脱。司马炎本人被人揭老底讽刺，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哑口无言，内心叫苦不迭后悔要他吟唱《尔汝歌》。
当年，孙权镇守江东，恩泽广布，威望无人能及。
例如，曹操曾想迁移淮南人口，对孙权进行坚壁清野战术，而“户十馀万皆东渡江，江西遂虚，合肥以南惟有皖城”（《三国志.吴主传》）。
还有在荆州，取长沙、零、桂三郡，吕蒙只是写了几封信，“二郡望风归服”。
而经过孙皓在位十几年的残暴摧残，终于军民离心离德而亡国。
孙皓是一位糟糕透顶的政治家，但他的口才的确出类拔萃，当时无人望其项背。很遗憾，他是一个被皇帝耽误了的雄辩家。否则，历史上会留下他更多精彩绝伦的言论。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