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帘在望匾诗》赏析

《红楼梦》第一八回

读红品诗词-83

《杏帘在望匾诗》赏析

文/墨吟 筱蕊

    《怡红快绿匾诗》在宝钗点拨下写好后，黛玉也凑上去，至宝玉案前悄声问：“可都有了？”

宝玉道：“才有了三首，只少《杏帘在望》一首了。”

黛玉道：“既如此，你只抄录前三首罢，等你赶写完那三首，我也替你作出这首来了。”说毕，低头一想，早已吟成一律，便写在纸上，搓成个团子，掷在宝玉跟前。宝玉打开一看，只觉此首比自己所作的三首超过十倍，真是喜出望外，遂忙恭楷呈上。

如果说大观园是考场，元春是考官，奉命题诗者是考生，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宝钗、黛玉与宝玉窃窃私语，一个为宝玉修改试卷，一个甚至捉笔代刀，将纸团从空中抛了过去，应该是典型的考场作弊了，作为考官的元春岂能毫无察觉？然而大观园毕竟不是考场，而是元宵之夜合家欢聚的家宴，元春乐于看到姐妹们与爱弟亲密无间相处，心中其实充满了欣喜。

贾妃再读宝玉的第四首诗，正是黛玉代作的五律：

杏帘在望

（浣葛山庄匾额）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种忙。

首联乃匾额之题解，分开写“杏帘”和“在望”，一气呵成：迎风招展的酒幌，吸引着来往的客人，到此畅饮美酒；远远望去，隐约有一座山庄，令人勾起归农之意。

颔联勾画出山庄的生动景象：鹅儿在铺满水草的水池中嬉戏；燕子飞舞在桑树和榆树之间，忙着在屋梁上筑巢。

这一联写得很有特色，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皆为名词，不用动词和形容词，无主谓结构，却写出了一幅动感十足、色彩鲜艳的画面，形象生动，逼真可爱。这是中国古典诗词特有的写法，让人自然而然联想起马致远的名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可见黛玉的诗情渐显锋芒。

颈联进一步发挥想象，描摹出一派丰收盛景：五十亩菜田碧绿生青，数十里稻花清香扑鼻。

古以“一畦”为五十亩，以“春韭秋菘”泛指各种蔬菜。

尾联按应制诗的规制，以颂圣作结：太平盛世没有饥荒和灾害，何必还要忙于耕种织布呢？

黛玉颂圣自与别人不同，别人歌功颂德，难免有献媚邀宠之嫌，黛玉则以自己的叛逆性格，用诗情幻构出一个山庄，不露声色留下一个破绽。别人不识弦外之音，若刘姥姥在场，必定会立即反问：“不忙于耕织，俺农民吃什么穿什么？你们贾府的人吃什么穿什么？”故脂批云：“以幻入幻，顺水推舟，且不失应制，所以称阿颦。”

贾妃看毕，喜之不尽，称赞宝玉“果然进益”，又指“杏帘”一首为前三首之冠，遂将“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这里后来是李纨居所，她自诩为“稻香老农”。

元春未必不知道《杏帘在望》系黛玉代作，而将其位列前三首之冠，依我们看来，原因有二：一是这首五律所流露的清新气息，自然而不拘泥，与前三首刻意用典相比，既通俗易懂又别具一格；二是黛玉的身世引发元春共鸣，她称困幽自己的深宫为“不得见人的去处”，“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与黛玉在贾府的处境类似。况且伴君如伴虎，那种“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感受与黛玉也是相通的。

《杏帘在望》夺冠，宝玉和黛玉心里必是美滋滋的，宝玉为有黛玉这般有才学的知己而心花绽放，黛玉能为心上人作一首好诗而心满意足，也达到了要在大观园题咏中大展奇才，压倒群芳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