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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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语言

文/稀夫 整理/墨吟

曾花过功夫学习老舍的语言。看他的《骆驼祥子》、《四世同堂》，最后在《人民文学》上看到他没有写完的小说残本《正红旗下》。于是知道老舍的京味儿好，笔传神。此前看过他的《茶馆》、《龙须沟》。

图1：《人民文学》一九七九年第三期

《茶馆》是经典，之所以是经典，就在语言。剧本人物有近30个。语言精到，人物形象、生活背景分明。但，我劝朋友不要学《茶馆》的语言，《茶馆》功力是学不到的极致，因为剧本的叙事和小说叙事方式有所不同。

对一般文学青年来说，读习老舍语言，其营养最好的书籍唯有《正红旗下》。朋友可以通过《正红旗下》的词、句、段见到老舍语言之精彩，并得到长进。

《正红旗下》全文只有一个八万字的开头，由于大家知道的原因，老舍没有能完成这部著作。就是这八万字，其价值亦可以与中国文学史上任何一部传世之作同辉。

图2：《正红旗下》（老舍著）

图3：《正红旗下》插图

这里我不作《正红旗下》长文摘录，只记取该文开头前6小段第一句（原作出现句号为结），以窥老舍先生语言风采：

一、“假若我姑母和我大姐的婆母现在还活着，我相信她们还会时常争辩：到底在我降生的那一晚上，我的母亲是因生我而昏迷过去了呢，还是她受了煤气。”

二、“幸而这两位老太太都遵循着自然规律，到时候就被亲友们护送到坟地里去；要不然，不论我庆祝自己的花甲之喜，还是古稀大寿，我心中都不会十分平安。”

三、“似乎有声明一下的必要：我生的迟了些，而大姐又出阁早了些，所以我一出世，大姐已有了婆婆，而且是一位有比金刚石还坚硬的成见的婆婆。”

四、“还要声明一下：这并不是为来个对比，贬低大姐婆婆，以便高抬我的姑母。”

五、“尽管如此，姑母可是坚持实事求是的态度，和我大姐的婆婆进行激辩。”

六、“我也调查清楚：自从姑母搬到我家来，虽然各过各的日子，她可是以大姑子的名义支使我的母亲给她沏茶灌水，擦桌子扫地，名正言顺，心安理得。”

现代在叙事语言上可以和老舍并肩的作家不多，沈从文是当之无愧的一个。

说到叙事语言，还有一个作家值得提到——赵树理。为了让我们不为别人美评所左右，尽管文坛上有这样的定论：“他以其巨大的文学成就被称为现代小说的'铁笔’、'圣手’，在现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重要地位。”我们还是选择用批判眼光来重审历史的曾经。这样，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作家好，好在哪里。

通览全部作品可以看出，他取得成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赵树理藉以驰骋中国文坛的要津，还是来自于他的叙事语言——风格。《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无一不铁案在桌。他的语言走“俗”这一路线。俗到不能再俗。俗出了境界，已成雅了。这里不举例子，朋友可以自己去看。

有人问，你怎样看赵树理呢？告诉朋友，我学过他，竟然还有学他写作的文字发表过。现在说来脸也热，东施效颦，丑死了。

赵树理俗，俗到他的字没有一句你看不懂，甚至你要学来没有一句你学不会。你看：

作诗的人，叫“诗人”；说作诗的话，叫“诗话”。李有才作出来的歌，不是“诗”，明明叫做“快板”，因此不能算“诗人”，只能算“板人”。这本小书既然是说他作快板的话，所以叫做“李有才板话”。

图4：《李有才板话》（赵树理著）

这样的叙事语言，你能学不来吗？

告诉朋友，还真学不来。最俗的东西特难学到手，其理和今天挖掘“原生态”的材料有一致之处。赵树理语言不纯到一定的火候，绝不会用俗、弄俗。这是我的体会。世界上只要是可以称作艺的东西没有什么不可以学，唯意境学不到。它是学养蕴积所成，非一日之功。俗，便是赵树理的意境。

从叙事语言来讲，上面三个大师，在我心里最好的排序还是：老舍、沈从文、赵树理。

文章写得好与差，是点点滴滴地成功。这个点点滴滴就是叙事功夫。我甚至可以断定，不管你今天文字写得如何，你若仔细品读了现代这三位作家的文字（是带了专看他叙事语言目的去拜读那种），如是这般努力后，若有人说你上不了《百家讲坛》，这我信；若还有人说你不会使用叙事语言，阁下可以任何时候来揪我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