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远去的至诚——孙门拜师传艺琐记

近些年来，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武术界的拜师仪式也多了起来。对于这类活动，我一般是回避的，因为一来我自己从不收徒弟，二来觉得当今武术界的拜师仪式与传播传统武术文化这两者并不等同。但有时碍于朋友的情面，也不得不去捧个场。

孙剑云先生

拜师仪式的程序大同小异，大体是新入门弟子要给历代祖师的照片或牌位磕头、上香，给师父及师娘磕头，然后给师父师娘敬茶并上交拜师费。拜师费的标准一般不公开。据说当代某拳师收一个徒弟的拜师费是10万元人民币。最后是前来参会的嘉宾及新老弟子的代表讲话，进入宴会，有兴趣的下场表演功夫。一般拜师活动，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程序。有的还要宣布门规，更加复杂。

记得孙剑云老师收弟子的仪式不是这样，入门弟子只给祖师的照片磕头，这时孙剑云老师站起来给新入门的徒弟鞠躬，说这叫还礼，家门传下的规矩。然后新入门的弟子给孙剑云老师鞠躬，并不给孙剑云老师磕头。最后孙剑云老师说几句话，拜师仪式就结束了。尤其上交拜师费这项内容是没有的，仪式上没有，仪式下也没有。笔者当年就是这么入的门。

笔者既没有给孙剑云老师磕过头，也没有给孙剑云老师送交拜师费。而且在拜师的时候，孙剑云老师也没有给笔者讲过什么门规，笔者入门后也没有听到孙剑云老师讲什么门规。孙剑云老师不仅没有给笔者立门规，笔者也没见过孙剑云老师给别人立门规。只是孙剑云老师在准备收张大辉时说过：“这回我破了个例，以前我是不收党员的。”笔者从没有听过孙剑云老师在收徒弟时讲过什么“高大上”的话。

当年笔者与孙剑云老师

记得孙剑云老师对笔者说：“你来找我，是因为我们家的老人（指孙禄堂先生），我就会老先生（指孙禄堂先生）传下来的三套拳三套剑，我的功夫不能跟老先生比，万不及一，以后我们相互学习。”孙剑云老师的诚恳、谦虚溢于言表。

不惟孙剑云老师如此，孙存周先生也是如此。据张烈先生讲，他和他妹妹张亚男跟孙存周先生就是学拳，没搞过什么拜师仪式，也没有向孙存周先生送交什么拜师费。他认识孙存周先生十年，就没见过孙存周先生搞过拜师仪式。

孙存周先生和他的学生们

除了拜师之外，孙门传艺也彰显出至诚之道。

当代有些拳师给徒弟讲手，徒弟胜似木桩，假应付，真配合，为了彰显师父的高明，自欺欺人。所以很多练习传统武术的人不能真打。更甚者，一些师父拿徒弟给自己当拳靶子练手玩，这是一种为师的恶习。大部分的学生从中是难以受益的。

张烈先生很看不起这些传统武术的拳师。张烈先生讲，他特别佩服孙存周先生原因之一，就是孙存周先生给他们喂手、喂劲时，让学生真打他，他在应对时却点到为止，不伤学生。

有一次练拳完毕，张烈先生看准机会突然袭击孙存周先生，正以为就要得手时，结果被孙存周先生用一个手指一按，张烈先生当即魂丧神颓，心神一下子委顿了。张烈先生说就是在这种突发情况下，孙存周先生也没有伤他，只是让他尝到了一点儿拳劲的味道。

还有一次，张亚男（张烈先生的妹妹）在孙存周先生家吃饭，借着给孙存周先生递汤之机，张亚男突然揪扭孙存周先生的一个小手指发力，将其小手指撅变形。孙存周先生不仅没有责怪，还夸奖张亚南的劲脆。张亚南问孙存周先生为何不化解或反击，孙存周先生指指在张亚男身前那碗刚放在餐桌上的热汤，又指指张亚南身后的火炉子，笑而未答。

孙存周先生

传统武术精神不是靠说教能培养出来的，必须要靠无言的身教。接触过孙存周先生的人（其父母兄弟姊妹等家人除外），多为他高绝的武功与崇高的人格折服。他至诚而凛然、幽默而超然。张烈先生说，孙存周先生是他的人生偶像。

张烈先生

传统的复兴，是文化的复兴，而非仅仅流于形式。拜师、传艺，师徒授受，都应当追寻那高远的至诚之境。

勿使前辈之遗珍失于我手

勿使国术之精神止于我身

侪辈共担此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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