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市场价格的理解
是经济学家的“试金石”
☂文/禅心云起
不少人总在抱怨价格太高，例如看病贵、买不起房等等。也有相反抱怨价格太低的，比如有的经济学家，抱怨某些商品或服务定价太低，比如春运价格还不够高（这类人被戏称为“涨价经济学家”）；有的企业，动辄指责竞争对手定价太低，构成了“不正当竞争”，甚至诉诸于法律。
其中有些人可能没有很好地理解到：1）至少就“社会福利”而言，价格是中立的。2）价格变化不居，表明市场经济在发挥着协调消费者需求及生产者供给的作用。3）市场价格是买方与卖方之间相互沟通的一种机制，而不一种第三方“调控”工具。
价格的中立性
在我们理解市场价格作用之前，从语义上区分一下“价格机制”和“价格本身”还是重要的。如果单纯从价格来讲，试着回答这个问题：当价格上涨或下跌时，社会福利——“社会总效用”会发生改善吗？
如果某项特定商品价格上涨，一般情况下，这项商品的拥有者处境改善。对于这项商品的生产企业，无论是企业主还是雇员，都可能从涨价中获益。然而，没有拥有这项商品的人，处境会变差，尤其当他们不幸在短期内计划购买这项商品的话。如果某项特定商品价格下跌，一般会发生相反情况。
那么，“均衡”处在哪一个点上？没有答案。从“社会”角度来看，各种价格涨跌不止，仅仅是市场处在运转之中的表现。对于特定交易中的具体个人，存在着成本和收益，但就“社会总效用”而言，我们是一无所知的。坦率说，由于人际间价值和成本不可比较及加总，“社会总效用”本身是个不可能确定的虚幻概念。
价格机制的作用
接下来说说价格机制。货币价格在市场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不仅仅充当资源相对稀缺的信号，而且承担着辅助经济计算的重要功能。
价格首先是一种衡量商品在其使用上相对稀缺性的指标。如果价格上涨，意味着消费者更重视这项商品的价值，企业家捕捉到这个信号，明白应将更多资源用于生产这种商品。如果价格下跌，也就意味着这项商品失去了消费者的一部分重视，资源应转移到其他更受消费者重视从而更高效的生产领域。
这个过程当然不是自动的，而是由市场中追逐利润的企业家所驱动的。企业家在价格机制的协助下，通过不断满足消费者需求，努力使得利润最大化。而在这一过程，资源也得到了相对有效的利用。
低价或免费一定
就意味着浪费吗
有人认为，价格太低或免费，会造成排长队，浪费购买者的时间，所以应该涨价。听起来似乎有理。可在日常生活中，我们观察到：商家降价促销引发排队长龙的现象并不罕见；苹果手机新款首发日，专卖店往往被粉丝挤爆；演艺巨星露天表演时经常水泄不通、人满为患。难道我们这时应该指责商家价格定得过低，造成了所谓“浪费”？
再换一个角度，春运年年排长队，或者一到节日就塞车，人们其实早了解到这种信息，可依然选择出行，说明他们宁愿放弃一些时间，以追求对他们期望中价值更高的东西。
再看一则关于免费的有趣案例：Redtube是美国一家免费提供高品质成年人娱乐内容的网站。但试图为同一性质服务内容收费的竞争网站，并不喜欢这种“不公平竞争”。一名竞争对手因此提起诉讼，称被告定价过低构成了“掠夺性定价”。不过，加利福尼亚州上诉法院最后还是驳回了该案，声称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地在互联网上发布任何想发布的内容。在此案中，显然我们也不能指责免费造成社会福利损失，相反要承认消费者有了更物美价廉的选择。
以上一些例子，都充分说明了，“涨价经济学家”不仅在理论上有所欠缺，而且缺乏对真实世界的观察和理解。他们实际上混淆了价格本身和价格机制（解读成自主定价机制），把注意力太过集中在价格处于什么水平上。
有了以上认识，我们就可以把一些流行说法重新剖析一下。
1、怎么理解“免费才是最贵”的？
如果把问题简单归咎于低价或免费，那当然是不准确的，实际上应该谴责的是以“免费”之名行公有之实，破坏或取消了私有财产主自主定价的机制。最根本的问题，恰恰出在私产制度受到侵犯，财产主对于自己的财产不能做出自主决策或彻底丧失控制。“免费医疗”和“免费教育”等诉求的实质是：它们以免费为名，诱惑大众支持公立医疗和公立教育。
破坏自主定价机制，从效用视角出发，对于非特定个体（或整个社会）造成的结果是更好还是更差，这一点是不太容易清楚的：1）如果企业主想要涨价而不被允许，这可能对特定个人消费者有利，但可能会对社会中其他个人不利：也许是公司股东或其他投资者，也许是企业上游供应商的相关利益者；2）如果企业主想要让价格下跌而不被允许，可能对它特定的竞争对手或行业中的龙头老大有利，但也肯定会对大众消费者不利。我们无非得出一部分人受损一部分人获益的结论。
但如果从经济计算视角，我们就可以非常清楚，破坏自主定价机制的最严重问题是妨碍价格传递资源稀缺的信号，让企业家无法计算出他们把资源投入到哪一个领域最有效率。虽然企业家投资也许还在继续，但资源极有可能会被引导到错误的地方，因此每次投资都可能会让社会变得更加贫穷。
2、有“恰当”或“正确”的价格吗？
薛兆丰有两句自相矛盾的话：
“任何商品，因为人们的需求没有止境，所以只要价格过低，就会出现短缺。消除短缺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价格提到足够高。”（薛的这句话显然有误，消除短缺的另一方法是增加供给。比如当当上一本畅销书快要售空，那么商家往往会去补货而非一定涨价。）
“厂商定价的时候，‘价格’的高低是无关宏旨的，切中要害的是‘总利润’，就是说，必须（…）探索一个恰当的价格水平，使得总利润达到最大。”（这句话基本正确，但和上一句话矛盾在于，商品出现短缺时涨价，可不一定是带来总利润最大化的唯一方法。）
这里引出一个更深层次的思考：如何追求这种“恰当”的或“正确”价格？ 很少人讲明白：企业家必须在多种多样的商业策略中，借助盈亏计算的事前预测，选择他当时认为最恰当的一种，并在事后接受市场的最后检验。
企业家身为凡夫俗子，当然可能会犯错。一个企业家可能开出“太高”的价格，然后发现无法出售足够多的数量来盈利，从而被迫降价；或发现自己可能开出“太低”的价格，导致出售越多亏损的也越多，从而需要提价。
但以上可不一定能得出结论：既然初始价格是错误的，那么新价格就一定是恰当的。新价格只意味着企业家对初次尝试后获得的新信息做出反应。如果有进一步的信息，价格可能会再一次修正。这代表着企业家始终努力适应消费者所展示的主观偏好或预期的偏好变化。
甚至于“恰当”或“正确”这个词，也是十分主观的：有的企业家和投资者可以承受较长时间的“亏损”后，依然认为以前的商业策略是为取得更大财务成功的铺垫；而在同样的时间跨度和财务指标下，有的企业家或投资者就会认为自己彻底失败而选择退出了。
但无论他们主观上对于成败采取什么样的标准，他们都是自负盈亏的。最终来看，消费者会惩罚那些无法给其带来价值的失败企业，直到这些企业亏损累累而被迫退出市场。
很难想象，不处在以自己财产自负盈亏地位上的人，包括经济学家，可以借助数学公式或其他什么判断方法，推知“恰当”的价格落在哪个点甚至哪个区间上，而且这样做也是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在正常的市场经济中，罕有人会认为应该让经济学家替代私营企业主和投资者做最后决策。
典型如现实世界中私营公路的价格方案，也绝不会仅仅局限于所谓“用者自付”：会员制、按程计费制、按时计费制，但也可能会有广告代替付费制或周边物业升值代替付费制（…）其可能的解决方案之多，绝对超出单个经济学家贫乏的头脑。具体环境下选择哪种方案，全凭企业家灵活根据市场环境自行做出决断。在这种情况下，单纯讲涨价或收费的意义都不大。
在财产公有制下，连检验成败的最后标准也彻底丧失了——公营企业毋须依靠消费者，也一样能靠补贴生存下去，它们对资源使用再怎么浪费，都难以受到市场竞争的惩罚。经济学家就算成了公营企业的领导者或价格指导者，情况就会好一些吗？显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既然如此，经济学家及其他不处在以自己财产自负盈亏地位上的人士，有什么资格认为何时应该涨价（或反过来）对社会、企业或不特定个人是有利的？
3、“价高者得”的竞争准则最经济？
“价高者得”只是一种在拍卖模式下的竞拍规则，还上升不到市场经济规则的高度。人类社会应遵循的行为标准叫作“不侵犯”规则，投射到交换领域就是“自愿交换”规则，在自愿基础上有时当然不一定是“价高者得”（这里的“价”指货币价格），因为交易者还会考虑货币价格以外的其他因素，但不能就因此认定这就是不经济的、无效率的。考虑到现实中还存在歧视价格，“价高者得”就实在意义不大，把它理解成经济模型中的一种长期趋势更为妥当。
总 结
市场的关键，不是要生成一个“社会总效用”最大的均衡价格，而是要确保价格机制有效发挥功能。而要做到这一点，目标应该十分明确：就是让私产权利得到更充分的保障。一个传统计划经济国家，除了应在市场化和民营化方面取得更大突破和进步以外，还需要更充分保障私有财产主的自主决策权。唯有如此，才能使资源真正取得高效的配置。一句话：经济学家应该关注价格机制而非价格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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