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付平(吉林)
大地香瓜,杠杠脆-------甜!
这叫买声只有田老汉能喊出来。在喊杠杠脆时,拉长长音犹如京剧念白,到甜时铿锵迸发,戛然而止,如炸雷响了一半,使人心里倒悬,非听下去不可。老田五十多岁,黑红脸膛,光头,戴个时下不多漏斗形草帽,身穿褪色迷彩服。用三轮车拉半车刚摘下的香瓜,上边放些蒿草,整个车上有种田野瓜地气味,引出小区居民纷纷购买。
年年六月份左右,我们小区都会响起:大地香瓜,杠杠脆-------甜!
那一年在一个下雨上午,孩子要吃瓜,我下楼去买。
他戴个草帽,披着白塑料雨披,仿佛任凭雨浇的公鸡,斜挺着身子站着。我把他拉到雨搭下。
也不知道躲躲雨,我说。
他感激地看着我,说;我着急这车瓜啊。
我给他一颗烟,我俩抽起来。
我说:孩子要吃瓜,顶着雨下楼买。
一会拿些瓜,自己家出的。我家也有个儿子,说起儿子,他眼睛亮了起来,仿佛他一车瓜瞬间卖完了那么高兴。他说:儿子现在正念高三,下周就要高考了。学的不孬,年组前几名,准备报考北京大学。所以想多卖点瓜,给孩子上学用。
你家孩子真行,我由衷赞叹。我家儿子为了学习,闹得整个鸡犬不宁。
这几天多卖点,下周高考就陪儿子了。他兴奋地抽了口烟。
祝你儿子高考顺利,考上北京大学,我说。
他用方便袋给我装了一兜,说什么也不收钱。说:一看你就是读书人,说话准。
我把兜里一盒烟给了他。
我下楼去买瓜,买的人很多。一位来小区捡破烂老太太围在瓜车旁,看着田老汉忙着卖瓜没注意,伸手拿个瓜,在衣服上蹭蹭就吃起来。
田老汉忙乎完,抹了抹一头汗水。
捡破烂老太太说:渴了,吃你个瓜,我起早就来捡。
吃吧,不用偷偷摸摸。我卖瓜也不容易,早上三四点钟就下地,撅个屁股摘瓜,裤子就像水洗的,说完老汉点一支。看到我,笑一笑。
你儿子考上北大了?
考上了,他眼里放着光,从兜里掏出烟来,递给我。
咳嗽,忌烟了。去北京了?我问。
去了,他兴奋说,头一次去天安门,我看电影里天安门都闪金光,那天看天安门没有闪光,对儿子说,这是假的吧,惹得旁边人大笑。
我也哈哈大笑起来。
你家的瓜真甜。
那是,家里那点地我和老伴就像饲养孩子一样,用的都是鸡粪,从我们村二牤子儿子养鸡场买的。一年全指望瓜地。
能挣多钱?我问。
五万左右,够孩子上学用了。我和老伴一天也花不多少钱。
等你儿子毕业就好了,可以颐养天年了,我说。
他乐呵呵又给我装了一方便袋瓜。
我从衣服兜里拿出两瓶酒给他。刚才我就怕他给我瓜,特意从家里拿了两皮酒。
他不收。
祝你儿子考上大学的酒,应该补上。
他草帽下黑红的脸涨成紫红色,有些不好意思,把酒放在车里。
这几年闹疫情,小区不让外人进来卖东西,所以有四、五年没听到他的大地香瓜,杠杠脆-------甜的叫卖声了。
近一阶段疫情没了,收破烂、磨菜刀、卖笨鸡蛋出现了。今天听到楼下响起大地香瓜,杠杠脆------甜的声音,我很是兴奋。
我下楼。
正是中午,太阳火辣辣的,瓜车上蒿草晒蔫了。他还是那身打扮:褪色迷彩服,戴个草帽。背有些驼了,脸更黑了,皱纹也多了。叫卖声以前是自己喊,现在改成小电喇叭,他告诉我现在喊不动了。他在车边上站着吃饭:用干豆腐卷葱蘸着打开一小代酱;另只手拿着半拉馒头,旁边有打开的半瓶啤酒。
几年不见了,我说。
有五年了,他说。
我领你到门口饭店去吃。
谢谢了,还有半车瓜没卖。
这几年还好吧?我问。
不怎么好,老伴脑血栓,还得管她。
儿子毕业了吧?
毕业了,留在北京了,在一个公司上班。
那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能给家点钱吗?
给啥,自己都不够花,房租一个月六七千,车还是借钱买的,都赶不上我们村二牤子家孩子,虽然学习不咋地,在家里和媳妇养鸡,房也盖了,车也有了,还能照顾家。
我发现他眼睛不再是说起儿子就放光,现在有些暗淡。
我突然有些安慰,儿子学习不好,也免去了大城市买房子之苦。
买瓜人多起来,他把剩下一截干豆腐塞嘴里,两腮鼓成个球;半拉馒头用方便袋包上揣衣服兜里,忙着卖瓜。
我站在一边看他忙得满头大汗,心五味杂陈…
【作家简介】付平,喜欢文学,在报纸副刊,文学刊物以及网络平台发表一些小小说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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