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夜行

      作者：刘江滨

　　在涞源华中小镇采薇园吃过晚饭，天色已黑了下来。一时无车可坐，一问离酒店只有3公里的路程，几个朋友一致决定，与其在这里无聊地等车，还不如走回去。

　　山里黑得早，不到晚上七点，大地已完全笼罩在夜幕之中，像被浓墨皴染了一般黑黢黢的。天有些阴，没有月亮露脸，只有几颗星星寂寥地眨眼，周遭的一切影影绰绰，斑斑驳驳，世间的所有物事被掩藏起来，弥漫着神秘的气氛。一条灰白色的公路在前面延伸，清晰可见。

　　走吧，多少年没有走过这样的夜路了。心中隐隐地有几分兴奋，双腿似乎也上了发条，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动。

　　一路上看不见村庄，看不见店铺，辽阔的天空与无边的旷野浑然一体，不禁想起唐代诗人张九龄“悠悠天宇旷”的感慨。不远处的山梁仿佛一道墨线蜿蜒起伏，又像睡榻前的一道屏风。路边的玉米地散发出庄稼和青草的气息，让人鼻翼翕动，送入沁人肺腑的清香。不知名的秋虫唧唧鸣唱，伴着秋露的潮润，越发衬托夜晚的宁静。放眼望去，看不到灯光，只有大自然暗淡微弱的天光。这才是黑夜，这才是夜路啊。

　　走着走着，竟品咂出了童年的味道。那时在农村，一到夜晚，天是真黑呀，尤其是遇到阴天，没有皎洁明月，没有满天星斗，用“倒扣的锅底”“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再贴切不过。晚上出门，需要打着灯笼或揿亮手电筒照明才行。所以，大体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到夜晚就是一个沉睡的村庄。

　　几十年的城市生活，到了晚上处处是灯光闪烁，我们甚至用“璀璨”“辉煌”“流光溢彩”这样美丽的字眼来形容，很难再体会黑夜的滋味了，连星星都被华灯褫夺了光芒。而如今又在黑夜中行走，感觉没有灯光的黑暗竟也是如此美好！夜行路上，好像卸下妆扮行头的演员，不再讲究妍媸美丑，无须顾忌面部表情，彻底地放下，放松，一心享受此时的安宁。远离城市的喧嚣，隐入大自然的怀抱，躲进夜幕之中，和地气相接，和真气相连，浑身舒爽通泰。

　　日与夜，白与黑，交换轮替，各臻其妙，才是自然伦理。

　　正行走间，忽然，有一道微小的亮光忽忽悠悠飘过，萤火虫！众人一阵惊呼，纷纷说只知萤火虫之名从来就没见过，今天是第一次有幸得见。

　　对于萤火虫这个名字，大家都不陌生，多见于诗文句子中，很浪漫，很诗意。如李白：“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咏萤火》）杜牧：“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月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秋夕》）泰戈尔：“在墨黑的夜空点燃自己，为远方的你送去一丝光明。”（《萤火虫》）。尤其是“囊萤夜读”，太有名的励志故事，几乎人人耳熟能详。如今得见萤火虫，果真很亮，像一只小灯泡，发出橘黄色的光。它在空中忽高忽低忽远忽近飞过，划过一道不规则的光线就不见了，以“流萤”状之真的很形象。

　　一路夜行，眼前萤火虫不时飘忽而逝。远离了城市的灯光，却亲近了原野上萤火虫的“灯光”，舒爽安宁的心境又添了一重奇妙的体验。

　　感谢这山中暗夜的赐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