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黄昏

  作者：何愿斌

　　因为黄昏，炎热的夏天变得有情有义。

　　少年放学后，很多夏天的黄昏是在山坡度过的。那时候家乡没有电灯，借着迟来的暮色，我手持书卷到村庄房舍后面的山岗阅读，将白天需要记忆的课文和单词背诵得滚瓜烂熟。黄昏的天空绚丽多彩，云霞总是对群山依依不舍。“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牛羊下来。”当我家瓦屋的炊烟袅袅升起，我知道母亲已经开始煮饭了。当炊烟的根须渐渐散尽，我就会从露水初生的草地上起身，拍拍屁股回家去。

　　青年时代，我曾在一所偏远的乡村小学授课数年。晚饭后，偌大的校园空空落落，只剩下我一个异乡人住校。围墙外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我总是去原野走一走，吹一吹清凉的晚风，看看禾苗的长势，从农民那里，学习一些劳作的知识。更多的时候，我眺望神奇的天空布阵。只见烈日变化成硕大的圆球，红彤彤憋红了脸，它似乎不愿意归向远山。而此时弦月升起，金星闪亮，蝙蝠从四面八方盘旋天空，众多的鸟雀落入丛林。白昼时光转至夜晚，黯淡的暮色无端给人带来几分惆怅。韶华易逝，青春不常驻。如同那些扎根软泥、啜饮露水的禾苗，我从乡村绵长的黄昏里汲取力量，一天天拔节生长、茁壮坚强。

　　在忙忙碌碌中，我曾经忽视过无数个黄昏，在城市的灯光里，我也曾错失绚烂的晚霞。直到有一天，我重新回到乡村，在离家百里的单位，我的工作常常要延续到落日归山。带着一身疲惫归来，暮色将最后的云彩投进稻田、荷塘、滚滚大江。汗水流淌，瓜果飘香，一个人的内心此时会生出莫名的感动和富足，就像劳碌的农人面对沉甸甸的稻穗，所有的付出和收获都是值得幸福的事。

　　人在中年，闲暇之余，我依然会在夏日黄昏不停地阅读、写作，我的文字里常常带着草根露水，它来自乡村民间，裹挟着浓浓的泥土气息。我知道，稻谷的根在哪里，我灵魂的触须就伸展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