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此

　　
　　做人艺的演员，其实挺幸运的。人艺的前辈都很真实、很平常，该什么样就什么样，出门不戴眼镜，不装着也不掖着。我想像他们一样，自在坦然地活着。

　　作为演员，生活在今天这个时代，是碰到好时候了。我也是在这样的机遇中，进入了商业层面。我第一次接广告，拍的是日本的NEC电器。第一次去银行取十万元钱，我心里怦怦直跳，见钱眼开，又不禁心虚，怕有人打劫。

　　有段时间，很多人批评我也商业化了。有一个观众还把我的一个广告形象从报纸上剪贴下来寄给我，在旁边写上：不要脸，哈巴狗，人家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当然很震动，观众希望我维护自己的形象。这以后，我选广告就很谨慎。一件事您参与进来，就要为它负责任。这责负不了，就别揽。

　　我坦白地说，做公益对演员来说，有名又有利。看刘心武在“百家讲坛”讲《红楼梦》，讲贾宝玉正邪二气，他说任何一个生命体都有正邪二气。我想自己也如是。虽然现在外面对我的赞誉很多，爱心大使啦、好演员啦，但是怎么解释我身上的邪气？我只能说，我表现出来的是所谓的善良与美好，我隐藏着丑陋与罪恶。我能藏着不被人看见，那是我的修养。我不是不会骂人，也不是不会偷盗，我也会伤害人，可是我能控制住。我也有隐私，包括人性丑恶的一面，我怎么能不知晓？

　　有一年我去南非，在野生动物园，车子遇到几十头象排着队在草原上走。我看到一头老象距离远远地跟在后面，在车道上迎面而来。一窗之隔，它的眼睛低垂着从车边走过，每踏一步我都有震感。我知道，老象在离去的时候，就是这样离开象群慢慢地走。最后的告别都应是这样的，慢慢歇息——属于你的会议结束了，属于你的酒席也散了，该放弃的就放弃……

　　作为演员，我们离不开掌声，我们感恩于这些喝彩，但是也绝不能只为喝彩做事。人生最终还是：“满船空载月明归。”不属于您的，希求不来；属于您的赞美，您退了，人家茶余饭后也许会聊聊您，戏剧艺术是我的月，名利是几颗星，不过如此。

 

                                                                                                                         濮存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