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糕
最近，一篇名为《惊惶庞麦郎》的人物专访在朋友圈刷屏。极高的转发率背后，有人为这篇文章点赞，也有人为这篇文章质疑作者的操守，而真正引发人们思考的是，在用笔当刀公然解剖一个人的小我时所引起的惊惶。
不管真相如何，庞麦郎是一朵奇葩。这朵奇葩有着普通人没有的惯性思维，有着与出生背景不符的自我认知，有着无法被人宽恕的无知偏执，有着令人讨厌的自以为是，所有的这些奇葩特性，在这位作者书写文章之前已经有所察觉，因此她信心满满地准备在公众面前做一场现场解剖奇葩的手术，将这个社会和时代造就的病人好好地解剖一下。
很多人看完这篇专访第一感觉是愉悦的，一个汉中务农少年要当迈克·杰克逊的白日梦被专访作者庖丁解牛般描述得鞭辟入里，那些关于皮屑、马桶、油腻头发的描写，直接在这个明星梦和现实之间打上反光板，让人联想到痴心妄想、不自量力的形容词。那些神经质的对话、前言不搭后语的自我辩解，轻易就揭穿的谎言，也让访问者提前预设的奇葩形象跃然纸上。然而，这一场人与人的交锋中，唯独没有尊严粉墨登场。
那些看着这篇专访哑然失笑的人们如同看到当年在网络爆红的芙蓉姐姐和凤姐，那种不自知仍自信，不审美宁审丑的展示，让围观者如同看猴戏般过足了瘾。一个人看到比自己优越的个体，虽然会羡慕、欣赏，但未必都会心情愉快，有时甚至会羡慕嫉妒恨，但是一朵奇葩却可以像小丑一样通过卖力的示丑让观众内心欢喜。
可是庞麦郎并没有想到自己尽力维护的那个“巨星”形象被访问者用刀切成了“奇葩是如何炼成的”。如果这篇文章在刊发前给他看，即便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都会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他一定无法想象在那个午后的一场交谈会以如此血淋淋的姿态呈现在大众面前，他原本希望自己有尊严地做个歌者，结果发现人家只是想看他做个小丑。
实际上，我们无法判断庞麦郎是否真的如描述的那样怪异、神经质，是一朵地道的奇葩，但话又说回来，难道一朵奇葩就不应该有自己的尊严吗？因为他住在廉价的小旅馆、被褥上有皮屑和碎发、房间里有腐烂食物的味道、一边上厕所一边和人说话、拍照时特意穿上一件灯光夜市买来的花衬衫……人们就可以据此来戏谑他然后获得内心的满足？
其实，作为一名孤独困苦的成长者，庞麦郎注定有自己的局限性，尤其当他还有与身份差距较远的梦想时，这样的个体几乎可以直接跟荒诞剧的主角画上等号，供人嘲笑、玩味。喜剧巨星周星驰在读中学的时候，曾经很认真地对他的校长说：“我的功夫很厉害，我以后要做功夫明星。”当时的校长估计和现在的你我一样，把这个不自量力、痴心妄想的孩子划入了奇葩界。实际上，即便在周星驰早期拍戏的过程中，仍然因为各种违背常理、不知所谓的做法被人当成奇葩，而这些当时的笑话在他成功之后却被当成天才崭露头角的征兆。所谓天才和奇葩只不过是成败背后一枚硬币的两面，成功了就是天才，失败了就是奇葩。
但即便庞麦郎终其一生不能成功，只是一个抱着妄想的奇葩，难道就不需要有尊严的对待吗？大众就有资格在这场公开的解剖秀面前拍掌欢呼，然后大声叫道：“看，这就是奇葩”吗？
实际上，不管是不是奇葩，谁又经得起在媒体有备而来的放大镜下被窥私探底呢？难道你家的床上没有皮屑头发？难道你从未在马桶上和人说过话？难道你不会因为小小的私心撒谎露拙？
想要鄙视庞麦郎是容易的，但是想要理解庞麦郎确实很艰难，想在这个小镇青年的身上踩两脚是容易的，但是能站在他的立场看到他的不容易很艰难。一朵奇葩可能会有各种表演，有时甚至不惜示丑，但是奇葩也是有尊严的，在忙着解剖他之前，最起码先把尊严还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