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文联理事，中国作协第九次作代会代表，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人民日报》海外版等报刊，曾获全国公安系统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诗歌大赛一等奖，“我为刑警写首诗”作品征集一等奖，首届“娘亲杯”全国征文大赛诗歌唯一金奖，齐鲁文学作品年展最佳作品奖等，著有诗集《月过窗棂》《苏雨景诗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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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有伤（组诗）
◎苏雨景
大金瓦殿前
那天，在大金瓦殿的台阶上
透过密实人群
我看见对面有几个磕长头的人
他们置杂沓的人流于不顾
置各异的目光于不顾
置高原的雨水于不顾
眼观鼻鼻观心心观自在
他们一次次匍匐下去的样子
让我觉得愈发沉重
仿佛我因为怕雨而穿起的雨衣
因为怕冷而紧裹的外套
都是厚厚的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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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归来
数个黄昏，我站在余晖里
只愿意重复一件事
把眼前的绿意和你的草场相比
把密布的灯火和你的毡房相比
把世俗的味道和你的炊烟相比
把模糊的云朵和你的牛羊相比
把轻浮的飞鸟和你的雄鹰相比
把低回的灵魂和你的经幡相比
这样的类比使我陷入更深的绝望
我确信，我已告别天堂
重返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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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灵山听雨
此夜，只有三种声音
雾灵山脊的雷声
屋角的雨声
草际的虫鸣声
它们齐聚窗前
和声里伸出微凉的触角
抚慰我安睡，如果我可以安睡的话
一些词语的闪电
默默地退回到云里，不然
它们会在我的体内引爆新的雷鸣
夜很深，思念很深
我用夜色遮住自己
只有光，才能懂得被黑暗掩埋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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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溪
你碰触了一下柳兰上的雨水
便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节拍中
你离不开那些石头
那些凸起让你有了奔流的多元性
你埋头赶路的样子
像是从未迟疑过
而山风悠长，险象隐匿
你被它们雕刻成碎银
泄露出金属的光泽
这和我所经历的山涧不同
你的腰身软于我
你的骨头硬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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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有伤
一切都在此消彼长
比如从前，心灵的伤口难以止血
手指的伤口却可以迅速结痂
而现在，恰恰相反
内心有了抵御伤害的本领
手指的伤口却迟迟难以愈合
老去的形式有多种
多到你无法选择
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告诉内心
除了防止外面的刺扎进来
还要阻止里面的刀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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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闻鹧鸪
在初夏的上空听到这样的一声鸣叫
令人顿生恍惚
我置身的山径突然打开了
另一道幽深，久别的事物开始显现
二十多年了，一个随时准备回家的人
从未踏上过真正的归途
只有在这些偶然的遇见里
心才会蓦地往回走
山风吹来，我用力挺了挺树的腰身
借着晨光抖了抖，又抖了抖
落下几片飞鸟一样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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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双肩落满枣花儿
她在一首诗的对面落座
默默地，带出了几缕春风
相比较争春的桃李
她的花儿很细小，细小到无人问津
细小到如一个谎言
她由春天经过，脚下的滩涂泛着白光
除了那些嘤嘤嗡嗡的蜜蜂
没有人在意她心里的蜜
她长不出一枝可以尖叫的枝桠
她寡言的样子像极了一种死亡
直到秋风开始狂欢
直到万物开始速朽
人们才开始惊艳于她结出的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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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妄之树
人们的贪婪无孔不入
他们给一株植物命名：发财树
发财树得以被屡屡请进殿堂
风吹树叶，酷似钞票翻动
新叶不断生发，带给人不尽欢愉
一棵有形之树被赋予诸多无形想象
久了，沉迷于虚妄之中的树
便忘了自己的来处
忘了自己还有一些自然属性的名字
瓜栗、马拉巴栗、鹅掌钱
有人类的复杂作诱饵
一棵树的迷失是个极其简易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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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雨加雪
拉上窗帘
就看不到窗外的雨夹雪了
明明知道它们还在帘帷的背面
肆虐，并将铺满我的前路
我还是要拉上窗帘
拉上窗帘，等于合上记忆
记忆有无限的延展性
由着它们的性子来，就会把我卷入一场大寒
我必须拉上窗帘
尽管依然有风顺着窗棂灌进来
但我可以只作是风，而不是别的
令我瑟瑟发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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簸箕
堂屋的一角，它如此安静
没有了母亲的抚摸，它身上落满了灰尘
多年了，母亲就是用它
小心翼翼地分拣那些粮食
把它们与稗子分开，与石子分开
就像是把甜与苦分开
把日子与风霜分开，与苦难分开
簸箕把母亲的手磨出了茧
母亲的手把簸箕磨掉了皮
她就用布修补簸箕被磨损的地方
戴着老花镜，一丝不苟
尽管，没有什么可以修补母亲被磨损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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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梳上的白发
断齿上，还挂着母亲的白发
光影中，透出慈祥之意
它重新回到母亲的鬓边
重新回到斑驳的光阴里
回到鲁北平原开阔的景深中
那里，有庄稼拔节的声音
也有一个妇人的血汗味
有鸡犬隐于暮色
也有一个妇人用炊烟传递的深情
有风雪大于村庄
也有一个妇人像护住幼畜一样护住命运
她的头发就是那样白的
白过棉花，白过炊烟，白过雪
那一刻，我紧握木梳
就像握住母亲的一部分
我一用力，她的体温
就通过掌心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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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记
很多人认为这是一块石头
我坚信，他们的表述并不准确
趁着严寒还在路上踟蹰
我必须抓紧时间打磨这块石头
我手里的锉刀和榔头比我更性情
它们更急于向一块石头的内部进发
它们上下翻飞，在一片叮当声中
完成了最为急切的表达
重城之外，已是一片阑珊
我在打磨一块石头
许多叶子像候鸟一样消失了
我在打磨一块石头
一些街巷换上了崭新的招牌
我在打磨一块石头
我也在变老，可是我不能停下来
没有了这些铿锵之音
世界比死亡更可怕
我需要用无数的寂寞来填满它
一些风声提醒着，冬深了
我必须抓紧时间打磨这块石头
我要在第一场冬雪来临之前
把里面的光芒挖出来，象玉一样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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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小景
当年，是否也有一位老翁
坐在马套村的村口打瞌睡
唐高宗的龙撵来了，他在打瞌睡
武则天的凤驾来了，他在打瞌睡
鸣锣声忽东忽西，他在打瞌睡
朝拜声此起彼伏，他在打瞌睡
历史的烟尘在他脸上
结满了痂，他在打瞌睡
如今，我们这群诗人来了
带着一些不知所云的诗句
在他听来，都是些无关疼痒的东西
他的眼睛微睁了一下
便很快进入到下一个梦乡
他打瞌睡的样子犹如神住
泰山的子民，真是一副五岳独尊的倔脾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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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如此沉迷于你的苍茫
在这里，很想做那个奔跑的少年
在风中放牧满天白云
借滩涂的浩荡延续自己的微小
或者，做帆影中的那个渔夫
面对着一条河流，沉默如火焰
只有夕阳才读得懂他眼里的波涛
抑或，做一只鸥鸟
浑身沾满露水，一边警惕着人类的脚步
一边表达着对河流的深情
做一片月光也好啊，借着夜色
无比轻柔地翻阅芦苇的内心
听它们如何压低嗓音，唱出卑微的合声
其实，我最想做一株翅碱篷
做一条河流遇见大海时最为悸动的表情
就如同我遇到你时的满脸羞赧，与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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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港
你的左边是香港岛
右边是九龙半岛
而你，叫维多利亚港
你最深的航道叫鲤鱼门
最浅的航道叫油麻地
而你，叫维多利亚港
你的岛屿叫青衣，小青洲
你的避风塘叫铜锣湾，土瓜湾
而你，叫维多利亚港
你是烟花汇演之地，龙舟竞发之所
而你，偏偏叫维多利亚港
多么美丽的名字
一身的皇家之气
而我宁可唤你“尖沙咀”或者“中门”
唤回到你的乳名
唤回到你的乳名
我才会眉目含情，口齿生香
仿佛那血脉贲张的水
一下子淹死了一个朝代，一个条约
一个叫“割让”的疼痛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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