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老师讲《红楼梦》中王熙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片段，我却藉由字里行间联想到了弥漫四溢的淡淡清香。老师在课堂上强调声音描写的重要，而我却在设想那位贵妇人一定用了最名贵的香料，才会一出场就先声夺人。
大家都说，男性善于分辨抽象的方位，女性善于把握具体的参照物，大家对陌生事物的认知方式不一而足。而我感觉最直观的方式却是气味。当然，我的嗅觉没那么灵敏，不可能像警犬一样神通广大，我只是更喜欢通过气味来加深对某个人或某件事的印象。
比如说，我至今都对小时候为我补课的一位数学老师记忆犹新，原因就在于他身上散发的由清茶和香烟混合而成的气味。以至于如今的我只要一看到数学公式，就会嗅到那种浅浅的味道。再比如我总喜欢从面包房甜品店的门前走过，也是因为气味。那种浓郁香甜的奶油味道，总能让我想起记忆中第一次和妈妈一起吃蛋糕的笑声。
气味的记忆总是经久不衰，总能深埋在脑海中，使那些渐成黑白色的历史片段充满了质感和层次。而我上班经常乘坐的公交车，也具有如此这般丰富的气味记忆，构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说实话，小时候我很少坐公交车。一是因为运营车辆太少，总是需要等待好长时间才等到一辆，里面还总是拥挤不堪密不透风，至于第二，则是因为里面的气味。
记得还是上小学的时候，我跟着妈妈挤上了一辆拥挤的公交车。身材矮小的我勉强拉着妈妈的手，勉强扶着座椅的靠背，陷入一件蓝色的棉袄和一件土黄色的大衣的包围之中，随着车子一起摇晃。
身穿蓝棉袄的老太太应该是刚刚卖光了一篮鸡蛋，因为她的脚下放着一个空篮子，而棉袄上满是鸡蛋的腥味儿，还有隐隐的鸡粪味儿，二者杂糅在一起，从正面生硬地闯进我的鼻腔；身穿土黄色大衣的叔叔似乎刚从酒精厂下班，因为那件破旧的大衣上潜藏着酒糟的味道，发酵的酸味中泛着一丝腻腻的甜，正从背后把我包裹。原谅我叙述得如此详细，因为我当时太小，只能被这蓝色和黄色，腥味和酸味一前一后地夹击着，无处可逃。
我只记得好不容易挤下车时，自己拼命地呼吸大街上寒冷的空气，即使咳嗽起来也在所不惜，那种翻身得解放的感觉真好！
从那次之后，似乎乘坐公交车的经历屈指可数，很多时候我宁愿走上几公里，也没有勇气去等去挤那辆永远都满满当当的公交车。相反，每当我看到街上笨重的公交车驶过，还能感到一丝幸运。说不定，那辆车里也有一个小男孩儿，被挤压在几个大人中间，正在艰难地呼吸吧。
不过时移世易，现在的我竟然喜欢上了坐公交出行。出于停车位紧张和路况复杂，我宁愿家里的汽车孤零零躺在广场上，也不愿舍弃坐公交的方便快捷。送女儿上学后，我会走到车站搭车上班，周末送女儿上辅导班，我会带着她一起搭车。我不会借以自诩环保减排，但我钟情于公交的自由，更重要的是，公交车的气味，让我感受到生活的随和。
车厢里早已没有污迹，甚至连尘土都难觅踪影。那些勤劳的车长们早早地就对车厢做了清洁，用一尘不染的车厢迎接来来往往的乘客。如果你足够细心，甚至还能在宽敞明亮的车厢里嗅到一丝淡淡的清香！或许，是哪一位细心的车长事先喷洒了空气清新剂，又或许，就是车长身旁有一小盆竞相开放的小花，用自己的气息，把每一个人的心情扮靓。
记得某次乘车，我惊喜地发现，车厢的各个角落里，都张贴着由车长亲手绘制的提示卡片，提醒大家站稳扶好，不要把头和手伸出窗外。小巧圆润的美术字体，就像一张张笑脸，拉近了乘客与车的距离。记得其中一幅精巧的漫画中，有一朵盛开的水仙花，正在满面微笑，向我致意。顿时，水仙花轻柔的气味，淡淡的幽香，一齐涌入脑海，使我刚刚还略显烦躁的心镇定下来。坐上这样的公交车，谁会不愉快呢？
慢慢地，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因为线路不同，公交车里蕴含的气味也会有些许的异样。比如说，经过市中心线路很长的车子中，总会有一种浅浅的化妆品香味，因为乘坐上下的男女青年多；比如固定穿过很多居民小区的车子，总会有隐隐的蔬菜和水果的清香，因为坐车买菜购物的老年人多；再比如经过医院线路的车子，总能让我嗅到一丝消毒水或者酒精棉球的味道，因为乘车看病打针的人多一些；同样的道理，固定经过很多学校的车子中，就会有面包、饮料和一些小零食的味道，那是上学放学的孩子们留下的……
公交车越来越多，坐公交车的人也越来越多，公交线路越来越发达。神奇的是，在这宽敞舒适的环境里，我的嗅觉越来越发达，总有时间和心情坐在一旁，通过气味感受公交车，通过气味感受生活。
又有一次，我基本上是将信将疑地登上了一辆公交车。之所以疑惑，是这辆车太过豪华舒适，是以往出门观光旅游才会乘坐的大巴车！崭新柔软的座椅，平坦挺阔的走道、锃亮光滑的扶手，还有明亮的车窗，一齐把新车新气象新气味送进我的鼻孔，让我体会到受厚待礼遇的惊喜，让我开心。
看来，气味不仅可以增进记忆的质感，也能成为感受现在畅想未来的渠道。这气味，这公交车上浓浓的生活气味，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这是我们大家伙儿生活细节的进步，也是整个城市乃至整个国家的进步。
小编其人
小皮流流（另一网名：皮皮中尉）：现为某主流媒体主任编辑，“天涯文学”签约作家，“360个人图书馆”原创达人；在本职中品味业务骨干的充实，在读书写作中聆听先哲的教诲，在陪伴妻子女儿的过程中体会最纯真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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