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导读：
张超刚过三十岁，却在短短三年间多次成功操作资本整合，跻身“福布斯富豪榜”前十名，成为老少皆知的精英人士。
“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从小就是学霸，不过是被母亲逼出来的。我母亲是个单亲妈妈，很年轻就生下了我，从不跟我提父亲，只说他死了。管他呢！”张超的语气平静，好像说的不是自己，而是隔壁邻居的生平。“母亲很要强，打从我开始记事起就拼命教我识字数数。这么说吧，我六岁就开始学四年级的课本，七岁起开始没完没了地上各种辅导班，八岁学完了小学全部课程。十三岁我上八年级，已经习惯了每次拿年级第一，习惯了课余攻读大学数学和物理。母亲说她希望我能十六岁考上中科大，这样才算给她争气，否则就是坏孩子！”
张超越说越兴奋，身体又开始抖动。只不过这一次我才看出来，这抖动并不受他的控制。
“不过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栽了跟头。”张超仰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我在八年级一次数学考试做错了一道题，成了年级第二。母亲那天发疯似得拿教鞭抽我的手心，对了，她本身就是老师。我捂着淌血的手被关在房间里不能吃饭不能喝水。那天深夜，哭得筋疲力尽的我决定结束生命，逃离那个自私的疯女人。于是，我偷偷打开窗户，从十四楼的窗台一跃而下！”
我的心倏地一下收紧了！胆怯地看着对面那张慷慨激昂的脸，不敢相信自己究竟是跟一个大难不死的男孩儿说话，还是跟一个鬼魂！
“这就到了需要你理解的关键了。在触地时，我能听见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就像一大把筷子被掰断，‘咔嚓咔嚓’地响，还能听到脑袋里各种液体倾倒在地面上，像泼出去一杯豆浆，‘哗啦哗啦’地响。然后，我就在剧痛中昏了过去。再然后，我却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醒来。”说到这儿，张超伸出轻轻颤抖的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润过嗓子后接着说：“我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完好如初，以为自己成了魂魄，可推开门看到母亲正在为我做早饭，说着那天早上一模一样的话，什么等我告诉她考试的好消息之类。我这才意识到，我一跳，竟然让自己逆转了时间，回到了整整二十小时之前！”
“怎么会？”我愈发觉得对面这个所谓富豪是个神经病。我抬头看看身后的房门，默默盘算着如何在“病人”变得暴力之前尽快逃走。
“别，你别这么想！我不是神经病！”张超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第十一次会面时，你在这个时间点逃走了，可很快又回来了。因为你是个记者，你觉得如果富豪被发现有脑子有病也是个不错的猛料。不过我反倒生气了，所以也是一枪结果了你。”张超边说边向身边的沙发努努嘴。顺着方向我看到，他的身边放着一把手枪！
“那，这次呢？”我开始害怕，开始后悔接下这次访谈任务。
“这次？这次不会，绝对不会。我保证！”张超为了表示诚意，把枪推到自己够不着的地方，然后接着滔滔不绝。“你知道，虽然时光倒流的原理我不至今也没搞明白，但我对母亲已经死了心，对自己也死了心，所以就当后面的时光是场电脑游戏。她要的是我考第一，要的是我出人头地，所以只要我遇到难处，我就找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往下跳！跳下去就能重启时间，就和电脑游戏一样随时重启。管他多高楼，一跳解千愁！哈哈！”
“所以，你就一直，跳？”
“对，一直跳！考试成绩不理想，跳！第一次高考没考好，跳！通过跳，我走在了别人的前面，可以先去看看试题，跳完之后凭借我惊人的记忆力再把题目做一遍。为了我母亲的微笑和赞许，我在十四岁到二十四岁之间至少跳了六百回！现在你知道我这个万年第一来得有多么不容易吧？都是血和泪！跳得多了，我还发现了规律，两次跳跃的间隔时间与重启定位的时间成正比，比如我间隔一年才跳一次，那就会重启这一年，如果间隔一天跳，就只能重启这一天。哈哈，这规律如果写成论文，一定能拿医学和物理学的双料诺贝尔奖！”
“呵呵”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声陪笑是自己的声音，我的手也开始抖动了。
“这没什么，对吧？我觉得我这辈子挺狗血，小时候被母亲逼着抢跑，跳了一次之后就变成了高级别的作弊。我习惯了神奇的跳跃，这让我感觉不错。我还拿跳跃玩过恶作剧。有一次我穿着借来的西装，身无分文跑进经贸大厦顶楼西餐厅吃了一顿价值五千元的丰盛晚餐，吃完之后径直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户就在大家的尖叫声中跳了下去！醒来之后我又去了那家餐厅，因为我喜欢吃油焖大虾。在吃腻之前我跳了七次！走在大街上没人会注意我这个豆芽菜般单薄的男生，更不会想到我能用自己的方式打破时间规律。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特权，我没有尝过父爱，母爱又让我难以承受，所以拿摔不死补偿了我。”
“你就不怕，某一次跳过之后，不能，不能醒来？”
“不怕。别忘了，我早就置生死于度外了。第一次跳就源于对那个自私女人的绝望，我其实早就做好了随时结束的准备。你想，我跳了那么多次，那个女人只会伤心一次，这不意味着我很仁慈很孝顺吗？”
“那这么说来，你的投资……”
“没错！那还用说，跳！这个三年我过了足有十遍！第一个三年，我默默无闻从底层做起，实在没意思，母亲说我是个没用的书呆子；第三个三年，我出卖投资内幕赚黑钱被抓，只能重启；第五个三年我投资被朋友骗，骗得倾家荡产，逼得我只能再跳，醒过来就直接跟朋友断交；第六个三年很特别，我遇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但她却在我事业刚有转机时死于车祸。之后的几次重启，我都是为她而跳！我一次次地想救她，但总是没办法让她错过那场车祸。重来一次我受的伤害就加深一次。后来我明白过来，这种跳跃重启，只适用于我这个绝对自私功利的人，帮不了别人……”张超的声音黯然下去。
“那你母亲？”
“她？哈哈哈！”张超的笑声带着凄厉与悲怆。“她一直以我为荣，说我为她争了气。可在我眼里，她就像游戏设置里的人物毫无亲情可言。上次重启后我恶作剧般告诉了她跳跃的真相，结果把她吓进了精神病院，你不知道像她这样既好强又自私的老女人发疯有多么可怕！所以这次重启我索性闭嘴，花大钱请她出国豪华游，定居在了热带小岛上，眼不见心不烦吧。”
“那，”我咽了下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已经大富大贵了，为什么还要跳十九次跟我聊这些？”
张超慢悠悠地弯腰，用颤抖的手穿上鞋子，走过来直接坐到了我面前的地毯上。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很喜欢你！你是我的朋友！”
“怎么会？”我的声音依旧沙哑，轻颤。
“没完没了的跳，使我加速衰老。在我发现这个真相后我就接受了媒体邀请，正好是你们。当然，前面十七次见面并不顺利，你像我母亲那样发疯，或者认为我有病然后被我杀掉。直到第十八次，你虽然看不惯我的做派，但耐着性子忍受我，还聊起自己的父母、妻子女儿，也聊起不顺心的工作和微薄的收入。你没当过学霸，没当过第一，没被追捧过，但你是个正常人。你艰难地走大路，我自作聪明地抄近道，咱们就是正负两极。我这辈子没有什么朋友，所有人都认为我只是个学习好的怪胎，所以我情愿过你的生活！想想看，我不比你悲惨吗？我从小被考试成绩折磨得营养不良，因为抢跑拖垮了身体。我不想要这些，我情愿成为你！”
“张，张超，这是不可能的。你刚才还说，跳跃只会改变你自己。”
“我知道，而且我也不打算再跳了。你看！”张超猛地扒开自己的上衣，露出胸部斑驳的皮肤和清晰可辨的血管、横膈膜、一根根肋骨。那是一个频临死亡的老人的躯体！“上天到底是公平的，我跳了这么多，带着功利心重启玩弄生活，到头来生活一定会惩罚我的自私。我的时间不多了，我需要找个人倾诉，就是你。你如果愿意把我的心里话写出来更好，不过究竟有没有人相信，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那你说的是真的？要把财产都捐出去？”我想起他回答的第一个问题。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你不贪财，尤其不奢望横财！哈哈！这么多年我见过太多唯利是图的人，而你算是个极品！我靠重启赚来的钱，一个人是接不住的，就像我心爱的姑娘承受不起我的爱恋一样。所以除了供养那个老女人的必要开支外，我要把钱捐给孤儿院、养老院，就算我这个自私鬼退场之前卸掉包袱吧。”
“你会后悔吗？后悔没完没了地跳下去？”
“我最后悔的就是八年级的那第一次跳。跳之前，我是个委屈的小男孩儿，跳之后，我成了利用时间作弊搞恶作剧的自私鬼！我跳得太多，我太累了。”张超说着，就这么躺倒在了地毯上。我们不再说话，就像两个老友那样默默对视。
“天黑了，你该回去了。能把心里话说出来真痛快，谢谢你。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我点点头，拿起录音笔，背起书包，慢慢起身向房门走去。
“喂！”张超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其实上次见面时我就说了这么多，你却在之后因为坚持写实话被当成病人开除出了编辑部。我这最后一跳是为了你，你小子记得做人灵活点儿，别老钻牛角尖儿，写实话不行就写点儿荒诞的交差吧。别糟蹋我羡慕的生活！”
在张超最后喑哑的嘶喊中，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房间……
回到家，我熬了一个通宵，拼接出一个年轻富豪白手起家又好运连连的人生传奇，还胡乱编造了几个资本运作的案例故事，因为这样的故事才有人乐意读，才有人相信。第二天，我在办公室收到一个画着可爱笑脸的信封，信封里面是一张十万欧元的银行卡和一张纸条。纸条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为你所受的惊吓表示歉意，别忘了你答应的事，别忘了跳不动的老朋友！
第三天凌晨，主编的电话把我惊醒。他告诉我，富豪张超因为厌世开枪自杀了！我流着泪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写下第一部小说的题目：《第十九次访谈》。写着写着，我突然又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也许，这神奇小子并没有如愿清零，说不定又在哪儿活蹦乱跳地重启了，那就祝愿他和他的母亲重归于好，祝愿他不再当什么悲催的第一吧。
END
小编其人
小皮流流（另一网名：皮皮中尉）：现为某主流媒体主任编辑，“天涯文学”签约作家，“360个人图书馆”原创达人；在本职中品味业务骨干的充实，在读书写作中聆听先哲的教诲，在陪伴妻子女儿的过程中体会最纯真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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