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导读：
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到来。
虽然刚过午后一点，窗外的世界却阴沉抑郁。笼罩在城市上空的乌云缓缓地流淌、聚集，就像一条浸润了水分的毛巾，被看不见的手挤压揉搓着。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到来。
“老大，你怎么不吃啊？”儿子肖俊杰嚼着奶酪呜呜囔囔漫不经心的问话，让一直瞧着窗外的肖富回过神儿来。他扭头看到儿子沾着奶酪碎屑的嘴角，连忙递给他一张餐巾纸，然后从桌上的白金烟盒里取出一支细长的雪茄点着。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圈儿后，肖富慈祥地说，“你多吃点儿，还在长身体呢，爸爸这会儿，这会儿没胃口。”
“嗯嗯，你没胃口很正常，其实我也不喜欢吃这儿的饭！”肖俊杰一边大口嚼着微微带血丝的牛排，一边嫌弃地扫视着餐厅，“老大咱们下次去别家餐厅吧，比如新开的那家费列罗，那儿的冰淇淋火锅挺好，我们几个同学都去了六回了，特好吃！这家的牛排真不行，都是便宜货，既不上相，还没嚼头！”
肖富苦笑一下，嗔怪道：“你小子有完没完？这里一份牛排套餐398，你还敢说便宜？！我警告你啊，你在学校交朋友我没意见，可不能净交些吃吃喝喝的狐朋狗友！”
儿子只顾着拿刀叉切牛排，连头都没抬一下。“我说老大，你别只顾着教训我，我这个年轻后辈也得说道你几句。你下次开车到学校找我最好事先挑挑座驾，别随便开一破奥迪往那儿停！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公务员，让人家见了笑话！”
“你小子说什么呢？！”肖富气得团起一块餐巾纸轻轻扔在儿子头上，“我是国企干部，奥迪是我的工作配车，开出来还丢你人啦？你脑子是进水了还是奶酪吃多了？瞎操心！”
“我靠老大！我可是认真的！现在要是谁的爹妈敢开个破奥迪破别克来，大伙儿一瞅就知道这家既没票子也没面子！”儿子拿着插上一块牛排的叉子在爸爸面前晃了一下，“你不知道吧？上次小林过生日，人家老爸可是派专职司机开顶配版加长林肯来的！把我们几个兄弟一起接到海滨俱乐部玩了一个通宵，光果汁啤酒就喝了小一万！那才叫排场呢！我说亏你老人家还是什么懂事儿的长，也太不上道了吧！”
肖富看着十六岁儿子那张泛着红光、虚胖带着浅浅胡茬的脸，此时完全没有了怒斥教训的劲头。他只是恶狠狠把手里只抽了一半的雪茄扔进咖啡杯，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你吃吧吃吧，多吃点儿，不够就把我这份儿也解决了，吃完了我送你回学校。”
“啊？还得回学校？”儿子失望地把刀叉重重地搁在餐桌上，“哎算了算了！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非要在这台风天把我叫出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重大礼物要给我，谁知道就是吃这破牛排，这餐厅冷冷清清的，连个弹唱歌舞营造气氛的美女都没有……”
儿子后来说的话，肖富其实一句也没有听清。他只觉得隐隐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不该把儿子送进那所贵族寄宿学校，可如果当初不那么做，自己就没办法讨个清净，跟小自己二十岁的新媳妇结婚。这时，他突然想起了结发妻子，俊杰的妈妈。
“我说，你妈还好吗？最近来看过你没有？”
回应他的，还是儿子嚼着牛排呜呜囔囔的声音。“你问她干嘛？她好着呢，没有你添乱，她在她那个破单位如鱼得水，都当上一把手了。嗯，你还是和我那个小妈好好过日子吧。”
儿子对于母亲那句冷冷的评价，几乎让肖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强忍住没发火，反倒是把自己面前盘子里的牛排切下来一大块，送到儿子的餐盘里。“儿子，你可要好好学习呀，嗯，爸爸，爸爸可能近期要出一趟远门，你要是想爸……”
“什么？出远门？去多久？”儿子又一次扔下了刀叉，眼巴巴看着比平日里苍老了几分的爸爸。可还没等肖富开口，儿子接着说道：“你去哪儿我可不管，不过你别忘了定期往我手机里打钱啊，每个月七千，这可是最低标准！”
“嗯，知道了，你放心吧。”肖富浑身瘫软无力，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专心吃饭的儿子，似乎永远也看不够。
“还有啊老大，等你回来，能不能想办法提前把我送出国？”儿子这次的眼神显出了几分认真，“我他妈真不想在那个烂学校待了，成天就知道考试复习！你不是跟我说过嘛，反正我要到国外念大学，然后回来在你手下做事，将来也当高管。所以嘛，我觉得目前这个学校不待也罢，不如早点儿出去适应环境。你说呢？”
“你小子是怎么搞的嘛！”肖富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引得四周的客人纷纷注目，他发觉了自己的时态，赶忙又改回了刚才的低声细语。“这学习可不能半途而废呀，起码你不得把英语补一补？否则出国不就成哑巴啦？你可要……”
“哎行了行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接下来肯定要说你小时候怎么刻苦学习，怎么年少有为，怎么靠着有文化有理想追到我妈，说这个干嘛啊！你把我妈一脚踹了娶了女秘书天天莺歌燕舞，如今是书也不读了，文章也不写了，就剩下吃喝玩乐风流快活。哎，我说老肖同志，我现在可是把你们这些人看透了，天天说一套做一套，我才不要学习呢，反正你不能亏待我，你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就看我小妈那么细的腰，肯定也生不出个像样的继承人来！人的命天注定，瞎折腾没有用！”
尽管肖富放在桌子下面的两只手紧紧攥着拳头，但他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儿子不紧不慢地吃牛排，听儿子无边无际地胡说八道。脑子里一团乱麻的肖富只能想起一个话题，“我这是怎么啦？我这个十八岁入党三十四岁提正处四十四岁就当上国企领导的大能人，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个熊孩子？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看着儿子晃着一米八的身高，胖墩墩的身子裹着一身名牌运动装，头也不回地在大雨中跑进学校的教学楼，肖富在朦胧的泪光中关上车窗，打开了音响。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伴随着郑智化《水手》的旋律，肖富拨通了手机。
“您好，是第六审查调查室的黄主任吗？我是鸿运能化集团的党委书记、董事会主席肖富。我想现在就到您办公室去，向，向组织坦白，坦白我的经济和作风问题。对对，我，我这就过来。”
奥迪车启动了，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雨雾中。
END
小编其人
小皮流流（另一网名：皮皮中尉）：现为某主流媒体主任编辑，“天涯文学”签约作家，“360个人图书馆”原创达人；在本职中品味业务骨干的充实，在读书写作中聆听先哲的教诲，在陪伴妻子女儿的过程中体会最纯真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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