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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至汉初“云梦”地望探源

   
石 泉


本文地址:http://chu.china3r.com/Doc/jzsy/html/000000000034.html




“云梦”作为古代楚国境内的专用地名,最早见于战国诸子书中。后此的战国策》和《史记》等,在谈到楚国史事时也屡有记述。这些都反映出:至迟在战国时,“云梦”已闻名于楚境。

这个“云梦”究竟是单纯的湖泽,还是包罗更广?它位于今天的什么地方究竟有多大?前人对此,说法不一。目前较流行的是大云梦泽说,认为江汉平原以至洞庭湖区等广大地带都属于古云梦泽范围。

这种大云梦泽的说法,其实并不符合历史真相。从先秦到汉魏六朝,下至唐宋以及明清,一系列的有关记载对于古“云梦”地望,一直有不同的解释,而且是因时而异,看得出有个演变过程。从较古的原始材料看,古代云梦泽实际上并不象近人所说的那样大;不同历史时期的云梦泽也并不是始终位于同一地区;而且同一时期也往往还有不止一处被叫做云梦泽的地方,但通常只有一个较著称,其他则由于各种原因,或者尚未受到普遍重视,或者已渐趋衰微,终致消失。

近年来,地理学界也有一些同志根据地质、地貌方面的实地考察结果,指出江汉平原和洞庭湖区都是广泛分布着河流相沉积物,而湖相沉积则只有断续的局部存在,从而否定了流传多年的所谓“跨江南北”的古代大云梦泽之说。

过去,历代学者文人对古“云梦”说法纷纭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对于有关文献材料的鉴定、解释与运用等方面的见解不同,尤其是往往忽视由于地名随人搬家而造成的异地同名现象,而简单地以后世界地理观念附会古代地名;心目中又总把云梦泽想成只有一个。这样就必然会把不同时期、不同地点的有关“云梦”材料混淆在一起,而强为之解,从而形成了越说越乱、越说越大的现象。

为求重新把有关的文献材料,按其本来面目理出个头绪,首先遇到的是地名学上的课题,即:见于文献记载的、在不同历史时期被叫做“云梦”的地方,共有多少?各在今何处?弄清楚这些,我们才有条件进一步处理大量文献材料中有关古云梦的种种解释,把纷纭的说法清出个眉目来。本文作为第一篇,拟根据较古的材料,从“云梦”名称的渊源入手,对于先秦至汉初最早的“云梦”所在,作一些新的探索,并与上述地理学界的有关研究成果相印证、相呼应。

要弄清早期“云梦”地望,首先需对“云梦”二字的古义有所了解。

关于“梦”字,《楚辞.招魂》 (宋玉作)“与王趋梦兮,课后先”句下,王逸注云:“梦,泽中也。楚名泽中为梦中......言己与怀王俱猎于梦泽之中。”又注云:“梦,草中也。”洪兴祖(南宋人)补注云:“楚谓草泽曰梦。”王逸是东汉中期的南郡宜城县人,家乡正在楚鄢都附近。他说“梦”是楚地方言,当有所本。他注释楚辞中的“梦”字,显然是作为通名而非专名讲的。这同《左传》所记之“梦”也可相证。《左传》宣公四年云:“初,斗伯比淫于(云+阝)子之女,生子文焉。(云+阝)夫人使弃诸梦中。虎乳之,(云+阝)子田,见之,惧而归。以告,遂使收之。”

这里的“梦”字显然也是通名,指郧国境内的一个“梦”。《左传》昭公三年还有一次有关“梦”的记载:“郑伯如楚。……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这个“梦”位于“江南”,而(云 +阝)国并不在“江南”,因而与上述(云+阝)国之“梦”显然也不是一回事。

以上三条较古的记载都反映出“梦”字只是通名。因而后世把“梦”与“云”都作为专名,视为二泽,分在江南北,合称“云梦”的说法,就很成问题了。看来,后世之所以形成了这种说法,当与后人(大都不是楚人)已经不懂得“梦”字(作为楚地方言)的古义有关。

王逸释“梦”为泽,看来也不尽然。如果“梦”单纯指湖泽而言,宋玉怎能与楚王“趋梦”以进行田猎?(云+阝) 夫人更怎能派人把自己女儿的私生子丢到“梦”中,却并未淹死,而且随后(云+阝) 子去那里田猎时还看到“虎乳之”的奇事,随即又使人把孩子收回来?谭其骧先生曾指出:不能把先秦时的“云梦”理解为一片湖沼池泽,它应是指的一片广大的、包括各种地貌 (当然也包括湖泽) 、到处孳育繁衍着野生动植物的未经开发的地区,因而才好理解为什么先秦时人提到“云梦”往往与田猎相联系。这一理解对我们很有启发。看来王逸对“梦”的另一注释--“草中”,以及洪兴祖补注所说“楚人谓草泽为梦”,要更为符合实际。也只有这样《尚书.禹贡》所谓“云土梦作(‘义’去掉点)”(《史记.夏本纪》)引此,作“云梦土为治”才更好理解。

当然,我们也不能轻易地全盘否定王逸所说,“梦”作为楚地方言,其本义是湖泽的可能性;但我们可以按照“梦”的实际涵义,把它引申为包括周围地区、可供采集、游猎的广大荒野场所,就象现在的杭州西湖那样以游览胜地著称,但其范围实包括西湖周围的山林、寺馆、泉流、古迹等等,而人们通常仍只称之为“西湖”,我们也这样来解释此“梦”字,或能较近真实。

关于“云”字,探其渊源,当是地名,上引《左传》宣公四年所记(云+阝)国附近有“梦”。“(云+阝)”与“云”(繁体字作“云”)相通。据《晋书. 地理志》(卷十五)荆州江夏郡“云杜”县原注:“故云子国”,可以相证。“(云+阝)” 亦作“郧”,前人于此,也久有论定。《左传》桓公十一年杜预注云:“郧国在江夏云杜县东南,有郧城。”汉晋云杜县当在今湖北京山县西北、溾水上游北面,拙作《绿林故址考》已有详证(见江汉学报)1961年第一期) 。由于此文现已不经见,而云杜地望又是问题关键所在,因此这里谨再略作阐述如下:

(1)据《水经注》卷28沔水篇末的溾水条所记,当时的新阳县即汉晋云杜县故址。新阳有今京山县境,历代记载皆无异辞。溾水条还谈到溾水发源于新阳县西南之池河山,东流经新阳县南。溾水今仍旧名,亦作溾河,又称回河、县河,东南流,经今京山县城南,其发源地则在县西北六十里 (清里,稍大于今里) 之花石岩。据此,则汉晋云杜(宋齐梁新阳)位置当不出今京山县西北、敖水上游西岸的杨集(花石岩在其西南方),东南至县城附近的溾水北岸一带。

(2)结合对西汉末、王莽时农民起义根据地绿林故址的考定,可以进一步证实汉云杜县必在今京山县西北。绿林是在当时的云杜县境,这在 《汉书.王莽传下》、《后汉书.王常传》及《刘玄传》 都有明确记载;而唐人注后汉书,误定绿林在当阳,以讹传讹,迄于今日。《续汉书.郡国志》 荆州江夏郡“南新市”县下,梁昭补注说绿林在县境。新市县始设于东汉 (西汉末尚无此县,故当时绿林属云杜县) ,其位置约相当于今京山县东北六十里、大富水北岸之宋河镇 (据《水经注》卷31涢水篇富水条考定;前人记载也都认为新市是在京山东北) 。绿林自必近此,才能与东汉时自云杜转属新市县;而王莽时,新市饥民起义之后,立即进据绿林,作为根据地,这也足证两地相去不远。《水经注》涢水篇富水条记小富水南流迳三王城东,更西南,入大富水;新市则在二水合流后的东南方下游不远处;并云三王城是绿林起义军领袖王凤、王匡、王常屯兵处。三王城位置在今三阳店稍北,地名至今仍存,绿林自当近此,位置正相当于新市西北的太阳山,亦即今京山县北九十里、太阳寺北的大许家寨,约在三阳店以西(稍北)十余里,因而又可印证绿林所在的云县,亦当在京山县西北境。

(3)唐以后关于汉晋云杜县地望的注释,从李贤《后汉书》注起,都说在今汉水以南的沔阳县境,并已成为现今比较流行的说法。但此说却同上文所述绿林故址在汉云杜(新市)县境(主要依据齐梁以前材料)的史实不合,其所凭依,亦无确据,因而是颇难成立的。

汉晋时的云杜县既当在今京山县西北境,则位于云杜东南的郧(云+阝) 国,自亦当在附近。《左传》宣公四年杜预注(云+阝)国之梦,联系到安陆县(约在今安陆县附近) 东南之云梦城,则与今京山县之(云+阝)国相去近二百里。(云+阝)夫人如使人弃婴于此,未免过于遥远,似不合理。由《左传》原文看,此(云+阝)国附近之梦自应近(云+阝)都,当亦在云杜县境。联系禹贡“云土梦作义”的记载来看,就更显然。“土”与“杜”,古通用,则“云土”即“云杜”,“云土梦”实即“云杜梦”,前人对此已有论证。而“云杜”,据上引杜注,正是(云+阝)国所在,可知云杜之“云”实即却国之“(云+阝)”的简写(也是“郧”之同音假借字)。云杜之得名,当是渊源于古(云+阝) 国。所以禹贡谓“云土梦”应即(云+阝)国之梦。《水经注》已指明此点,卷28沔水篇云:

“云杜县故(云+阝)亭。《左传》:‘若敖娶于(云+阝)’是也。《禹贡》所谓‘云土梦作义(不要点)’,故县取名焉。县有云梦城,城在东北。”

这里也应指出:《水经注》时期的云杜县址已非汉晋之旧,沔水篇后文的槐水条提到当时的云杜县是“故却亭”,即古却国;结合上引左传杜注所云,却国在去杜东南来看,则水经注之云杜县城当在汉晋云杜县(云杜故城)东南。水经注还指出,在当时云杜县东北有个云梦城,则此云梦城当在汉晋云杜县东(偏南),而且自必邻近“云土梦”((云+阝)国之梦)。

这样看,“云梦”原义即指春秋早期的(云+阝) (郧)国之梦,简称之则为云((云+阝)、郧) 梦,位置就在汉水中游以东的今京山西北境至钟祥东北境大致相当敖水中上游的温峡口水库一带。楚灭却国(约在春秋中期)之后,这里又称“云杜”(简写为“云土”)这由禹贡之有“云土梦”可以推知。何时开始设县,已不可确考;但两汉时期已有此县,下至晋、宋、齐、梁,始终存在,县址后有迁动,相去亦不甚远。梁末以后,此县始度。

春秋战国时期,这一带的却国故地,还有“云中”之称。左传定公四年,楚昭王在吴师大举进攻下,自郢都逃出,“涉睢(沮)济江,入云中,”然后“奔郧”,又由郧奔随国。这个“郧”,汉书地理志(卷28上)江夏郡“竟陵”县下原注说是春秋时楚郧公邑,在县境之郧乡。据此可知其并非却(郧)国故都所在,而是楚灭却(郧)后在其故地北部新建之城,以作为对“去中”一带新的统治中心。战国秦汉下至齐梁的竟陵县当在今钟祥县北境之丰乐镇一带 (考另详拙作古竟陵城故址新探,见江汉考吉1980年第一期) ,此郧公邑也在附近。楚昭王所济之“江”则应是汉水,而非长江。关于这点以及“云中”的位置,杨守敬沮漳水考曾有透辟的分析,摘引如下:

“……左传定四年,吴入郢。‘楚子涉睢,济江,入于云中’。‘济江亦济沔之误。何以言之?杜注:……云中,谓‘入云梦泽中’,不言在江南北,盖已知其难言。而后来说左传者,因‘济江’之文,不得不谓云中在江南。不知楚昭于云中遇盗,王即奔郧,郧在汉东。若是江南之云中,去郧几二千里,非还济江,溯汉,不能至郧。钟建安能负季丰以从?由于又安能徐苏而从?则知此‘云中’断不在江南,而在汉东。然则楚昭欲入汉东云中,无济江之理……(见晦明轩稿光绪辛丑(1901年)邻苏园刊本)上册,页72上一下)

杨守敬的分析,只有一点未搞对,就是认定“江”字只能专指长江,因而认为“济江”是“济沔之误”。其实沔水亦可称“江”,史记卷六,关羽传云:“先主自樊将南渡江,……”,皆可证。所以“济江”也并不错。

总之,“云中”当是泛指却(郧)人曾分布的地区,范围较大,包括今钟祥平原上的楚郧公邑、云梦,以及京山县西北境的却国故城。这同后来的“汉中”、“黔中”、“巴中”、“湘中”等之泛指范围较大的一定地区,是差不多的。云中位置既在汉东,因而前人关于“云”在江南或江北之争也就不在话下了。

综上所考,可知最早的“云梦”渊源于左传所记春秋早期的却(郧)国之“梦”及禹贡中的“云土(杜)梦”。战国时,“云梦”已成为专名,屡见于当时记载。其位置当在汉水中游以东的今京山、钟祥间,即汉晋时的云杜县境,面积并不很大,更非“跨江南北”。这个云杜说流行于先秦至汉初,是关于云梦地望的最古记述。到西汉中期以后,华容说取代了云杜说,成为最盛行的关于云梦地望的新说法(考详另文);但云村说也还继续流传了一个时期。《水经注》则是古记载中保存了云杜说的最后一本书。这也反映出,直到《水经注》成书的齐梁时期,还有人知道这个最后的云杜说,但是此后这一说法就湮没无闻,再也未提起了。

最后,关于云杜说,还有一个需要回答的相关问题,就是《史记货列传》(卷129)所说:“江陵故郢都,西都巫巴,东有云梦之饶。”(这反映了战国至汉初的地理状况。) 该如何解释?流行的传统说法认为楚郢都、汉江陵城都在今江陵附近。而如果依照本文所考,先秦至汉初的“云梦”却并不在今江陵以东,而是在以北(稍偏东)。从而同上引《史记》的记述无法相合。如果本文所引诸论据尚能自立的话,则楚郢都、汉江陵城是否能象流行说法那样,定在长江边今江陵附近,就很值得考虑了。这里要以指出:另一种说法,即楚郢都、汉江陵城当在今宜城南境的楚皇城遗址(对此,将另有专文详考),却同本文所考的云杜说正好相合。位于今京山、钟祥间,大致相当于敖水中上游温峡口水库一带的先秦至汉初古“云梦”(《左传》却国之梦和《禹贡》“云杜梦”),倒是正在今宜城境的楚皇址以东(稍偏南),从而正与《史记》的记述协调一致。当然古郢都、江陵本身的许多问题以及由此牵涉到的其他一系列相关问题 (郢都、江陵“西通巫巴”的地理,也是其一),还有待于逐一加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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