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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稿酬史话

入清以后,官方付给文官润笔的旧例仍然延续着,如清初著名史学家赵翼,字云崧,号瓯北,乾隆二十一年(1756),“先生年三十,是年夏选入军机处行走。时西陲用兵军报旁午,凡汉字谕旨及议奏军需事件,悉先生具草,顷刻千百言……随驾诸大臣和御制诗亦多乞先生代草,颇藉润笔资以给。”[1]而在民间,润笔仍是许多文人赖以谋生和敛财的主要渠道,润笔的社会化和商业化趋势更加明显。清代关于卖文和润笔的文献记载很多,如明末清初李天植,字因仲,崇祯癸酉举人,明亡后改名确,字潜夫,“甲申后,余田四十亩、宅一区,乃并家具分与所后子震及女,而与妻别隐陈山,绝迹不入城市,训山中童子自给。居十年,以僧开堂,始避喧,返蜃园,卖文自食。”[2]刘廷玑《在园杂志》记载了清初倪永清卖文为生的事:“倪永清匡世选《诗最》四集,可为富矣。人各前一小传,后一小跋,意不重复,句不雷同,适如其人,洵一代高手也。惜其龙鱼溷淆,间亦有出于永清窜易以代成其名者。盖名士多穷,借此卖文自给。”[3]为了多卖钱,倪永清不惜“窜易以代成其名者”,可见清初文人卖文为生的窘迫。魏禧,字凝叔,宁都人,“性孤介,卖文自给。人士重其文行,争延致之。”[4]钦兰,字序三,“少为诸生有名,鼎革后高尚不事,卖文自给。”[5]康熙年间高士奇,字澹人,号江村,钱塘人,“以监生就试北闱,不利,卖文自给。”他在发迹之后为朝廷做了很多文案工作,为此康熙十七年(1678)赐敕曰:“尔侍直有年,凡密谕及讲章诗文等类,纂辑书写甚多,特赐表里十匹,白金五百两,以旌其劳。”[6]这种赏赐实际上也可看作官方给予的润笔费。戴名世,字田有,桐城人,“生而才辨隽逸,课徒自给。以制举业发名廪生,考得贡,补正蓝旗教习。授知县,弃去。自是往来燕、赵、齐、鲁、河、洛、吴、越之间,卖文为活。”[7]沈钟,康熙戊子(1708)举人,“官屏南知县,罢官后,卖文自给,久之乃得归。”[8]裘琏,字殷玉,慈溪人,康熙乙未(1715)进士。据《两浙輶轩录》载:“裘琏为兆锦孙,才思敏捷,作诗古文词,对客据案,立尽数纸。或中夜有得,燃烛书之。家贫卖文自给,困场屋者,五十余年,迨成进士。”[9]裘琏50余年的科举之路,家庭生活来源主要靠卖文所得。乾隆间,“临桂朱小岑,布衣以名家,子生当盛世,幼立志不为科举业,穷居委巷,卖文自给。”[10]著名经学家王鸣盛,字凤喈,一字礼堂,官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后因丁母忧休官不做,家居苏州三十年,“楗户读书,绝不与当事酬接,家贫藉卖文自给。”[11]叶丰,字少曾,号仁圃,临海人,乾隆甲子(1744)举人,据《两浙輶轩录》载:“仁圃好读书,不知生产,累世仕宦,至君贫无立锥,往往卖文自给,得钱则沽酒,与妇烧烛共饮。”[12]张熷,字曦亮,号南漪,乾隆丁卯(1747)举人,据华岩《挽孝廉张南漪四绝句》称:“孝亷家贫,常卖文自给。”[13]顾翰,字木天,号蒹塘,江苏无锡人,嘉庆十五年(1810)举人,“时甫冠,后以教习官京师,卖文自给。”[14]道光年间,《天岳山馆文钞》的作者李元度与湖南常宁人唐训方(字义渠)一起在岳麓书院读书,“后客京师,相与卖文自给。”[15]清代光绪年间,学者陶煦在他的《周庄镇志》自称:“余穷于世,自遭兵燹,老病杜门,壹意卖文自给,盖所谓言之讆行之赘者多矣。”[16]所谓“言之讆”,就是吹捧不肖之人。可见,替人撰写碑铭仍是清末文人谋生的重要手段。

从以上所举来看,有清一代文人卖文为生的现象非常普遍。而他们所卖的,通常以应酬类的应用文体居多,如碑铭、记赞、赠答、序跋等,这和前代相比没什么不同。但清代卖文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将书稿整体出售的现象比较常见。如前文第三章曾提到,浙江乌程庄廷鑨以白银千两,向前明相国朱国祯的后人购得朱国祯遗稿《列朝诸臣传》;谷应泰以五百两白银购得张岱所辑《石匮藏书》。这些书买来后,不再署原作者的姓名,而是署上买者姓氏,即作品本身内容连同作者署名等精神权利,在交易中一次性地完成了所有权的转移。清代买卖书稿的例子还有不少,如王弘《山志》载:“刘自我名震,徽州人。年二十,以为文讥刺汤霍林,避祸出亡。尝主山东耿中丞、诼州冯阁学家。著有《识大录》,自洪武起至崇祯止,计十二套,稿止一部。陈百史居政府,以五百金托人购去。”[17]刘震的《识大录》能卖到“五百金”,价格相当不菲。像这类出卖整部书稿获取稿费的做法,和当今的图书稿酬已经颇为接近,只是作者署名已经被改易。还有的文人在身处绝境时,将自己的书稿转赠他人,以换取对方的救助,实际上是一种变相转让著作权的行为。陈康祺《郎潜纪闻》就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惠定宇征君尝病于扬州,需参莫措。时歙人汪对琴比部棣亦侨居邗正,重征士品学,慨然购上品紫团参持赠,费十金。征士病起,举所撰《后汉书训纂》稿本缮本,尽以诒之。”[18]但汪对琴人品高洁,并不掠人之美,反而倍加珍护该书稿,多次设法将之梓行于世,只是最后绌于经济实力而作罢。

 文俶国画:佳卉争鸣卷,左侧有其款识:“庚午二月朔日,天水赵氏文俶画。”

在传统的字画领域,清代的润笔之风继续盛行。这里有两位才女值得一提,一是清初嘉兴名媛黄皆令,她早年就“诗名噪甚,恒以轻航载笔格诣吴越间”,陈维崧曾亲眼“见其僦居西泠断桥头,凭一小阁,卖诗画自活,稍给便不肯作。”[19]另一位是明代名士文征明的曾孙女文俶,据张怡《玉光剑气集》称:“(文俶)性明慧,所见幽花异卉,小虫文蝶,信笔渲染,皆能摹写性情。图得千种,名曰《寒山草木昆虫状》。远近购者填塞,贵姬淑女,争相师事。灵山入而玩其妇写生弄粉,画成,手为题署;出而应四方宾客署额联柱之请,门如流水,应接不暇。”[20]乾嘉年间活跃在扬州的“扬州八怪”更是个个都是书画高手,人人靠润笔为生。如金农,字寿门,生平未做过官,旅居扬州20余年,靠卖画赚得的钱,岁计千金。李鱓,字宗扬,号复堂,因得罪上司被罢官,后寓居扬州,靠卖画为生,以至于社会上有“索画者必曰复堂”的说法。汪士慎,字近人,号巢林,工诗及八分书,画水仙及梅花清妙独绝,居扬州以卖画为生,安贫乐道。因为性格清高,他常把自己的画交给一些书画贩子代售。黄慎,字恭寿,幼年丧父,以卖画奉养母亲,康熙五十八年(1719)至扬州鬻画,人争客之。罗聘,字遯夫,号两峰,乾隆四十九年(1784)应地方盐商之请,为扬州重宁寺作大幅壁画,获润笔数百金。高风翰,字西园,号南村,去官后寓居佛门,因右手残疾,仅靠左手绘画篆刻。他的作品朴拙中有生趣,因而求画的人很多,连郑板桥都感叹“短札长笺都去尽,老夫赝作亦无余”[21]。李方膺,字虬仲,号晴江,早期做过县令,因不肯随上级俯仰而被诬罢官,后寄居南京项氏借园,常往来于扬州,专以卖画为生。至于郑燮,他考卖字画获润笔的事迹则更为著名,因为他是明码标价,毫不含糊,在当时轰动一时。郑板桥给自己订了一则润笔榜文,并广而告之:

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条幅、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凡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中心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尤为赖帐。年老体倦,亦不能陪诸君子作无益语言也。

画竹多于买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接,只当秋风过耳边。乾隆己卯,拙公和尚属书谢客。板桥郑燮。[22]

这则榜文堪称中国稿费史上的一大奇观。它主要强调了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为各类字画明码标价;二是强调润笔以“白银为妙”,拒收实物,但书画例外;三是申明不许讨价还价,更不许赊欠。分析郑板桥此举背后的动机,一方面是因为当时找他求字画的人很多,郑板桥不胜其烦,自订润笔条例并公布于众,可以摆脱那些庸俗之人索取书画的纠缠;另一方面他言明要现银,拒绝攀亲免费作书画,或作无聊闲谈,盖因其时生活来源已完全依靠润笔收入了。

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画像

关于清人润笔的形式,虽然文人们大都愿意要现银,但实际生活中往往是银钱与实物兼存,这和前代的做法是一脉相承的。李斗《扬州画舫录》为我们记录了清人润笔的两则例子:“施胖子,山阴人,始从继父学写真,兼画美人,居扬州小秦淮客寓。凡求其画美人者,长则丈许,小至半寸,皆酬以三十金,谓之‘施美人’;同时杨良,字白眉,工画驴。一驴换牛肉一觔,谓之‘杨驴子’。”[23]这两位画家,一位要钱,一位要牛肉。现实生活中作为润笔的实物形式还有很多,如有人与郑燮一样,喜欢别人送字画作润笔,据《古夫于亭杂录》载:“华阴王伯佐(宜辅)来求其父山史(弘撰)墓铭,以文五峰画《骊山图》润笔。”[24]还有人喜欢以花木作润笔,如吴绮,字园次,顺治间以贡生荐授弘文院中书舍人,升兵部主事,“出知湖州府,有吏能。人谓其多风力,尚风节,饶风趣,称为‘三风太守’。未几,罢归。贫无田宅,购废圃以居。有匄诗文者,以花木润笔,因颜其圃曰‘种字林’。”[25]有的文人作品传播到海外,润笔物则变成了海产品,如乾隆间画家张莘,号秋谷,工山水花卉,“尝作画百幅,乘海舶散布海东诸国,夷人有得之者,珍为至宝,亦以海物为润笔。”[26]

清代润笔的多寡也因人而异,常常相差悬殊。一般来说,名气越大的作家润笔费也越高,如号称“当代文章伯”的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蒙叟、东涧老人、虞山宗伯等),他的润笔费就很高。据金埴《不下带编》载:“近代海内求文者,自弇州大泌(笔者注:即明人李维桢)后,则虞山宗伯也。宗伯文价既高,多与清流往来,好延引后进。凡中朝衣冠,不远千里,行縢修繫,丐作隧石之词,寿幢之序,为其亲光荣者,络绎门下。有故人子远来求援,公命少竢,曰:‘润毫至,丰啬尽,以赆子,可归矣。’适一帅具百金请序,公尽与之。其人失金于途,去复来,乃获三百金,则其盛何减于古人。”[27]但正是由于他为人慷慨,晚年又重病缠身,以至于穷困潦倒,颇为身后丧葬事犯愁。不过他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卖文赚钱。据王应圭《柳南随笔》载:“东涧先生晚年甚贫,专以卖文为活。甲辰夏卧病,自知不起,而丧葬事未有所出,颇以为身后虑。适鹾使顾某求文三篇:一为其父云华墓志,一为云华诗序,一为《庄子注》序,润笔千金。先生喜甚,急倩予外曾祖陈公金如代为之。然文成而先生不善也。会余姚黄太冲来访,先生即以三文属之。太冲许诺,而请稍稽时日。先生不可,即导太冲入书室,反锁其门。自晨至二鼓,三文悉草就。先生使人以大字誊真,从枕上视之称善,乃叩首以谢。越数日而先生逝矣。”[28]钱谦益晚年仍有人以1000两白银请他写一篇碑志和两篇序文,但此时他已病入膏满,不能亲自操笔,请人代作又不满意,恰巧这时大名士黄宗羲来访,钱即嘱其代作三文。也正是靠了这三篇文章的润笔银,钱谦益才得以体面地安排身后事。名重一时的大才子袁枚,卖文润笔积蓄万金,在南京造“随园”,以笔代耕。有一次,淮扬盐商安麓村重刻孙过庭《书谱》时曾请其题跋,袁枚仅书“乾隆五十七年某月某日随园袁某印可,时年七十有七”22字,即获酬二千两白银(事见徐珂《清稗类钞·鉴赏》),几乎一字百金。当然,在特定场合下,润笔费也可以达到令人瞠目的高价,如有一副对联就卖到过1000两银子。据丁柔克《柳弧》言:“纯庙(即乾隆帝)将至金山,江苏官绅无不争先恐后挂对上匾,欲御一览,则不胜荣幸。一名士见一观察曰:‘君如能送我千金,我做一联,若不蒙御览,千金情愿奉璧。如蒙御览,君勿失信。’观察喜诺之。果蒙上赏,并首肯者再。其联曰:‘东去江流无昼夜,南来山色有春秋’十四字也。名士得金后,有人问之:‘何以知其必蒙赏鉴?’名士曰:‘君等不留心耳。夫圣上万岁,况警跸尊严,虽游观之乐,必取其简易明显者观之。若做长联,再咬文嚼字,那有工夫细细看之讲之,如看书然?吾以七字,再大书之,白底黑字,一览无余,对文再佳,未有不蒙首肯者也。’”[29]与名士相比,下层文人的稿酬则要低得多。《坚瓠集》引《秋水涉笔》举了个“一字一文钱”的润笔例子:“有善诗者出一帖云:‘求诗者一文作一字。’一妓将十七文求诗,遂咏曰:‘美貌一佳人,妖娆体态新。调脂并傅粉,观音。’有一和尚而以十六钱求诗,亦咏曰:‘和尚剃光头,葫芦安个柄,睡到五更时,硬。’”[30]这种迎合社会底层低俗文化的诗作,其稿酬也不可能太高。

清代润笔的社会化和商业化与文人观念的进一步开放有密切关系。明末清初,顾炎武在《日知录》中对历代文人收取润笔的现象尚有所非议,但清代中期的陆继辂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文士卖文,与田家卖谷、蚕女卖丝一也,而顾亭林极言其不可。昔王仲舒为郞中,语其友马逢:‘贫不可堪,何不寻碑志相救?’吾意此君必廉介之士,故无他生活而计岀于此。若并此诋之,是责陈仲子不当食螬余之实矣。”[31]被顾炎武嘲讽赚取润笔的王仲舒,在陆继辂看来却是“廉介”之士,因为他是靠自己的劳动维持生计。文艺作品与稻谷、丝绸虽有精神与物质的属性之分,但当它们被拿来交换时,却都是劳动产品,并无本质区别。陆继辂将文人卖文与农夫卖谷、蚕女卖丝的性质等同看待,的确是清代文人观念的一大进步。《不下带编》的作者金埴生活于康乾时期,他有一位“祖舅”(即父亲的舅父),名叫马允璜,“隐居嗜学,甚有文章。尝曰:‘鬻文为活,志士所羞。’”对此,金埴分析道:“古来于润笔之典最重。盖馈者固未尝敢轻,而受者亦不以为忝,见古人之于文事如此其不苟也。今则不然,高才视若恒人,奇文不逢识者,无论金帛之投,杳不可得,即区区餔餟,亦不易图矣!何怪乎文士之愈困哉?”[32]针对前文提到的倪永清卖文不惜“窜易以代成其名者”的举动,刘廷玑也表示了理解:“盖名士多穷,借此卖文自给。为贫所使,情亦可原。然迩来比比皆然,抑不独一永清也。”[33]为了多得润笔,有的文人不惜谀墓中人,如赵翼就在《瓯北集》中亲口承认:“有客忽叩门,来送润笔需。乞我作墓志,要我工为谀。言政必龚黄,言学必程朱。吾聊以为戏,如其意所须。补缀成一篇,居然君子徒。核诸其素行,十钧无一铢。此文倘传后,谁复知贤愚?或且引为据,竟入史册摹。乃知青史上,大半亦属诬。”[34]作为史学家的他,非常清楚夸大其辞的碑志对后世造成的恶劣影响,但他还是把一个素日“十钧无一铢”的常人,写成了一个“君子徒”,主要原因还是为了得到那笔丰厚的润笔费。而有的文人为了改善生存环境,甚至学会了商业炒作,如黄均,字谷原,苏州元和人,家贫性慧,工诗文,尤工于画,“乾隆间苏州织造某公爱其画,荐之入京,充内廷如意馆供奉,所进画极称上意,屡椅金绮之赐,每日享大官盛馔。一日复请假归,所携囊中金旋即挥霍散尽。其妻忧之,叹曰:‘有如此际遇,弃之归,诚可惜也。妾无望矣。’抑郁而死。谷原亦困甚,遂附粮艘,再游京师。维时物换星移,无引之者,势不能再入内廷。有同乡蒋竹亭者,在如意馆效力,见其困甚,令其为代笔。之友镇曰:‘握管日仅酒一壸、银五钱而已。’有怜之者曰:‘今日诗人法梧门先生集名士于法源寺看花,君携画笔往,必有所遇。’谷原然其言,次日到寺,果晤诸名士,以所画呈阅,果邀鉴赏。一登龙门,身价十倍,由是润笔渐丰,衣履亦渐华美。”[35]黄均在困境中听从他人建议,利用在法源寺拜会京城名士的机会,将自己及其画作打入上层文人的圈子,从而使自己的身价倍增,润笔费也得以大幅提高。这与现在的商业炒作手法颇为类似,是清代文人商业意识显著增强的表现。

正是由于观念的开放和变化,清代文人在润笔的问题上大多持比较认真的态度,如前文提到的郑板桥公开自己的润笔价码,就是主动维护自己权益的行为。清末的李伯元也曾仿照他的做法,在《世界繁华报》等报纸上多次刊登过《李伯元的书画润例》,其中有“书例:纨折扇每面五角,楹联四尺一元,五尺一元五角,六尺二元,八尺四元,长联撰句另议,堂幅与楹联同润,屏幅每条照楹联折半;以上金笺均加倍。篆隶兴到下笔,不能预定。画例:纨折扇与书例同;素绢小堂幅每尺一元;大件鲜暇不应。件交本馆账房,五日取件。”[36]而对于故意拖欠或不付润笔的,文人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维护自身利益,如金埴《不下带编》载:“里有董、张二君,一以书,一以绘,名于时,而居相比邻。某以鹅酒饷里人,独不及二君,而乞书、乞绘不已。或题诗于两家之壁云:‘绘壁沙门百瓮酒,写经道士一笼鹅。无鹅无酒求书画,徒惹沙门道士诃。’某见之,大惭,遂不再乞。嗣后有不持润毫代鹅酒而渎求书画文咏者,人辄诵此诗以为笑枋。”[37]还有的学者因为求文的人太多,不胜应付,故意抬高润笔费的价码,使求文者知难而退。俞樾就是这样一位学者。他在《茶香室丛钞》中说:“文士卖文,固亦不伤风雅,如东坡先生者,真令人起敬矣。余从前作文,不受润笔,后以虚名流播人间,求者无虚日,不得已自定章程,不满千字者银五十两,千字以上者银百两。虽违老而戒得之明训,实亦病而求息之苦心也。戏赋一诗云:‘公鼎侯碑价不赀,如余謭陋岂相宜。只缘窃据名山席,遂使争求下里词。敢以再三心厌倦,奈因七十力衰赢。詅痴虽有高人笑,此意区区或谅之。’”[38]

晚清废除科举制以后,传统读书人突然失去了人生奋斗目标,为了解决现实出路问题,一批文人开始转向文学创作或编辑出版的道路。他们以知识积累、文学想像力、写作技巧等智力资源为谋生资本,以写作或编辑为职业,形成了一个专以卖文为生的职业群体。这个文人群体在实现自身价值的同时,也推动了中国近代稿酬、版税制度的建立。 

参考文献:

[1](清)赵怀玉.瓯北先生年谱·(乾隆)二十一年丙子.清光绪三年(1877)刻本

[2]赵尔巽.清史稿·卷501·遗逸传二.北京:中华书局,1977:13848

[3](清)刘廷玑.在园杂志·卷2.北京:中华书局,2005:82

[4](清)赵宏恩.(乾隆)江南通志·卷172·人物志·流寓.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清)尤侗.艮斋杂说·卷5.清康熙刻西堂全集本

[6](清)丁柔克.柳弧·卷1·高士奇.北京:中华书局,2002:46

[7]赵尔巽.清史稿·卷484·文苑传一.北京:中华书局,1977:13370

[8](清)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卷6·沈钟柳外词.清同治八年(1869)刻本

[9](清)阮元辑.两浙輶轩录·卷12·裘琏.清嘉庆刻本

[10](清)邓显鹤.南村草堂文钞·卷4·九芝草堂诗存序.长沙:岳麓书社,2008:88

[11](清)冯桂芬.同治苏州府志(第3册)·卷96·人物.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502

[12](清)阮元辑.两浙輶轩录·卷30·叶丰.清嘉庆刻本

[13](清)华岩.离垢集·卷5·挽孝廉张南漪四绝句.清抄本

[14](清)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卷6·顾蒹塘拜石山房词.清同治八年(1869)刻本

[15](清)李元度.天岳山馆文钞·卷23·直隶布政使前安徽巡抚唐公神道碑铭.清光绪六年(1880)刻本

[16](清)陶煦.周庄镇志·卷3·冢墓.清光绪八年(1882)元和陶氏仪一堂刻本

[17](清)王弘.山志·初集·卷5·刘自我.北京:中华书局,1999:126

[18](清)陈康祺.郎潜纪闻·三笔·卷8·汪对琴珍守惠定宇《后汉书训纂》稿本.北京:中华书局,1984:784

[19](清)冯金伯.国朝画识·卷16·黄媛介.清道光十一年(1831)刻本

[20](清)张怡.玉光剑气集·卷27·列女.北京:中华书局,2006:963

[21](清)冯金伯.国朝画识·卷11·高风翰.清道光十一年(1831)刻本

[22](清)郑燮.郑板桥集·板桥润格.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184

[23](清)李斗.扬州画舫录·卷2·草河录下.扬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4:47

[24](清)王士禛.古夫于亭杂录·卷3·骊山吊古图.北京:中华书局,1988:69

[25]赵尔巽.清史稿·卷484·陈维崧传.北京:中华书局,1977:13342

[26](清)钱泳.履园丛话·卷11.北京:中华书局,1979:304

[27](清)金埴.不下带编·卷2.北京:中华书局,1982:30

[28](清)王应圭.柳南随笔·续笔·卷3·卖文.北京:中华书局,1983:180

[29](清)丁柔克.柳弧·卷4·一联千金.北京:中华书局,2002:254

[30](清)褚人获.坚瓠集·癸集·卷2·一字一文钱.见:清代笔记小说大观(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1466

[31](清)陆继辂.合肥学舍札记·卷11·作文润笔.清光绪四年(1878)兴国州署刻本

[32](清)金埴.不下带编·卷2.北京:中华书局,1982:31

[33](清)刘廷玑.在园杂志·卷2.北京:中华书局,2005:82

[34](清)赵翼.瓯北集·卷10·后园居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197

[35](清)张培仁.静娱亭笔记·卷11·黄谷原.清刻本

[36]魏绍昌编.李伯元研究资料·李伯元的书画润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440

[37](清)金埴.不下带编·卷1.北京:中华书局,1982:14

[38](清)俞樾.茶香室丛钞·四钞·卷12·东坡不受润笔.北京:中华书局,1995:1666


作者简介:李明杰,男,江西丰城人,现为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领域:文献学与中国图书文化史。主要著作有《中国出版史(古代卷》、《宋代版本学研究》、《中国古代图书著作权研究》、《中国古籍版本文化拾微》、《简明古籍整理教程》等,在包括《中国图书馆学报》、Journal of Documentation 等在内的国内外知名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6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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