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今年国庆节七天假期的最后一天去上的班。我这份工是在一所大学的一座男生公寓里当宿管员。
同其它工作一样，宿管工作一个月以来，也由新鲜期进入了厌倦期，生理性劳累和心理性劳累几乎同时产生。
这座男生公寓的工作量并不小。它一共有六层，没有电梯，上下楼全部靠双脚走。每层又有30余间学生宿舍和东西两边的卫生间，这些都是我工作的对象，除周六、节日放假外，天天都要〞光临〞这些地方，和数百名学生打交道。我们这座学生公寓有4名宿管，她们3人是〞轮流坐庄〞，每个人上一天一夜24小时，然后回家休息两天两夜48小时，而我则是她们3人的〞全程陪伴〞，跟着她们三人上班。我的任务就是在下午上班后到各层楼各宿舍去检查，走动是我工作的特征，一晚大体上要检查3遍，检查完一次到值班室歇一会儿，又继续〞战斗〞。
平时，要对宿舍一间一间去认真检查，是不大可能的，因此，往往是随机抽查。检查内容包括安全卫生的方方面面，室内和阳台，屋顶和墙上地面，床上桌上床下桌下。每周一次对每间宿舍进行清洁卫生检查打分，然后将结果及时在底楼门厅正对大门的墙的黑板上公布出来。
我〞走马上任〞一月有余，已进行了3次大的全宿舍的通知，从底楼开始逐层往上，一间宿舍一间宿舍地去通知学生，怕有人没注意到大厅黑板上写着的通知。第一次是通知大家打开门窗通风，保持室内空气流通，预防流感。第二次是试供暖时，通知大家注意查看暖气片是否漏水，漏水、墙面洇湿请他们及时到底楼宿管值班室报告报修。第三次是接到清理夜间卫生间垃圾桶里装满的垃圾的任务时，向大家〞求助〞，请求大家配合，将纸箱、纸盒及塑料瓶子放在垃圾桶外面，初步分类让垃圾减量。这样一晚上要走遍180多间宿舍，有定期（每周卫生检查）和不定期的，一次要花三四个小时，走10多20公里的路，从下午5点半开始，要忙到晚上10点左右。到现在，越来越觉得走路累，根本不想走动，但又不得不走。
与这种〞身累〞比较起来，〞心累〞更甚。
搞好安全、清洁卫生工作，是我们的主要任务。有的宿舍很难搞，他们缺乏独立生活能力，在宿舍内随手乱扔垃圾，衣服等东西到处乱放，有的阳台上乱堆物品，长期未打扫，成了卫生死角，这样的宿舍就是典型的脏乱差。
这些宿舍里有的人，成天就是打游戏，没工夫做清洁卫生，收拾房间。有的你叫他搞清洁卫生还不乐意，不是掩耳盗铃将窗户关上看不到槽子里的脏东西，就是敷衍地用扫帚在地上风卷残云般划一下。有的还振振有辞，有的则对脏乱差熟视无睹，有的对要求打扫〞答应很快〞，过后却不见行动。
宿舍里还有两个〞难题〞：抽烟和违规使用插线板（插座）。随着检查次数的增多，检查时在宿舍现场发现的抽烟情况已经极少，地面基本不见烟头。但抽烟的往往已形成习惯，一旦〞压力〞稍有减轻就又会迅速反弹。违规使用插线板，前段时间专门检查时收走一批后情形好了一段时间，近些天又有所回潮。
有一些宿舍条件较好，大家都爱干净，讲究，心齐，一说他们都懂都赞同，积极性高，行动迅速，干得彻底，是我心目中的〞放心宿舍〞，不用操多少心。我对他们多加鼓励，提出新要求；也引导做得差的、不够好的向他们学习。
所谓的〞心累〞，更主要、更普遍的还是看着他们天天晚上主要的事情就是在电脑上、手机上打游戏，感到是在虚掷时间，心痛失望却又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他们使我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我的儿子今年20多岁，比他们要大一些。儿子在小时候，也像他们一样痴迷于网络游戏。那时家里没电脑，他就跑到街上网吧里去玩，一玩就是一个通宵，让我很担心，很生气。幸运的是，他长大后，学了电脑软件这方面的专业，毕业后还算顺利，挣了不知比我多好多的钱。但这些同学每个人也都能同样地幸运么？毕竟我们不能把小概率的事件当成大概率事件。一度时期，我以为这就是这些学生的〞全貌〞和基本情况，〞他们就是这样，只知道玩！〞
这所学校位置比较偏僻，我经常见到一些学生，他们夜晚的生活模式是〞打游戏－点外卖－到自动售货机上买水买方便面〞。到了晚上10，人们开始陆陆续续上床睡觉，而他们则是开始夜生活。夜里的10点，对他们来说，仿佛是早晨8、9点。
使我改变对他们有些失望的看法的，最初是有天晚上一个宿舍的所有同学一起来搞清洁卫生。这些同学都是北京孩子，可他们并不娇气，在没有命令、要求的情况下，他们自觉、主动地搞起了宿舍的清洁卫生。他们全部行动起来，搞得很彻底，很干净。他们将箱子、椅子全都搬了出来，放在过道上他们宿舍门两边的墙边。他们弯下腰，将扫帚、拖帕伸进床底下去扫、去帚地，搞完之后，宿舍焕然一新，我也眼前一亮。
这一亮也亮进了我心头，我感到他们身上有希望。
这样又过了好些天。在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大概10点过，离我晚上11点钟的下班时间也差不了多少，这时，值班室进来两个人，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很俊朗，体格健壮。他从外面回来时，走路看手机踢到地面的砖了，脚受伤，腿也肿了，他们要去医院。学校的宿舍值班老师也来了，说要打电话跟他家里联系，他谢绝了：〞几年前，我爸爸走了！妈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听了他的话，我心里酸酸的，多懂事的孩子呀！
他的家在北京。因为受了伤，这个周末他就没有回家。
星期六休息我没去学校。星期天晚上，我又上班了。开始第一次巡查时，楼内人还不多，好多同学是北京本地的，也还没回来。当我走进四楼西边卫生间，只见水槽边一个人全身赤裸的背，身上沾满沐浴液。在宿舍外的地方赤身裸体，是很不文明的行为，谁胆子这样大？我正想看看是谁，要批评他时，他转过身来，原来正是前天晚上受伤的那位同学。他向我解释说：他不想麻烦别的同学扶他去澡堂，就在水槽边用冷水洗一下身。当时已是初冬天气，有些冷了。他还敢洗冷水澡，身体真棒！我不忍心批评他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后来，我又进他宿舍去看过他几次。第一次去的时候，他不在，宿舍里的同学告诉我，他听党课去了！我才知道他是一名入党积极分子。星期五晚上，他简单说了一下他的情况，但我没搞明白。后来，另一位同学向我详细说明了他的情况，他是一名在部队两年的退伍兵，是〞优秀士兵〞。他和本校另一名男同学以及一名女同学，还参加了新中国成立70周年国庆节大阅兵。在不断淘汰的训练中，坚持到了最后。
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到一个学生宿舍，见桌上放着一份〞入党申请书〞，一问，他们宿舍几位同学全都写了〞入党申请书〞，大家团结一致，互相鼓励，互相帮助。他们告诉我，这次学校对全校师生员工中的〞入党积极分子〞举办的党课，有50多人参加，党课在周一至周五的晚间举行。他们宿舍全部写了〞入党申请书〞的情形，在学校的所有学生宿舍中是绝无仅有的！
了解到了这全校仅有的全宿舍的〞入党积极分子〞后，我又见到了一位〞预备党员〞，他是17级的毕业班学生，历经三年的〞长跑〞，不仅顺利毕了业，拿到毕业证书，而且还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的〞预备党员〞。而据这些〞入党积极分子〞同学介绍，这名同学还不是真正的〞预备党员〞，还要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走过党组织对其家庭情况背景的调查了解这些程序。
学习要有目标，才有动力，要落实体现在平时，在每个晚上的平平常常时间里努力，不让时光从指缝中溜走。在这方面，一位努力的同学进入了我的视线。
在学生宿舍里，除了打游戏在玩的以外，也有很少的人在完成作业。有的同学以〞感恩〞为主题，写作文来感谢老师。有的同学喜欢音乐，在弹吉他。一天晚上，走进一宿舍，一位同学正在画画，他光着膀子在练习素描。听我说想给他拍照后，他到自己床边拿来衣服穿好了，才又坐回原处，很认真地画了起来。我对他说，一个人就是要有一些兴趣爱好来丰富充实自己。可他却对我说，这不是业余爱好，而是他的专业。别人在玩，他却是在做功课，在一点一点地努力，去实现自己的目标！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他们的了解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当初，看到大家普遍打游戏，我还以为这就是他们除了运动打球以外的全部内容，以为他们〞没戏〞了。幸亏我没对他们根本失望，这表象也是一种假相，差点蒙蔽了我的眼睛！而深入了解下去，却是喜悦、兴奋与希望。当然，生活不能枯燥，适当地打打游戏也并无不可，有张有弛。就是游戏迷也并不就是〞消沉〞、〞颓废〞的代名词。看到这些被〞表象〞所掩盖的真实，就象听到初春冰下的流水声，看到土里庄稼种子发了芽！虽然身体感到
有些累，但心里却轻松多了！这累因而也是值得的！
王良炬 2019年11月16日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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