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农村的水井

        强子与前妻离异十多年了，但他仍忘不了她娘家桃花冲院子的那口水井。他那时去桃花冲她娘家，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去村头坝子边那棵黄葛树下的水井边，给她家挑水。

       强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与她前妻相恋并结婚的，十多年后离了婚。当时，他前妻工作的单位，就在离她娘家桃花冲不远的地方，相距三四里路，一条公路经过他前妻单位门口经过桃花冲上头的山上，一条那时农村的机耕道，接那条公路经过桃花冲东面小山山腰的水渠边上，通到桃花冲院子背后。前妻的家，就在院子南边，下机耕道走一段短短的小路，就到了她娘家后门的小坝子里，一个永远是干干净净的石灰坝子。

       老婆饼里没老婆，桃花冲里也没桃花，但乡村的景致还是那么美。春夏时节，山野到处是绿色的庄稼和青草，野花在风中摇曳，空气清新，林里、天空中不时传来鸟声。

        桃花冲是一个大院子，在桃花冲中部东边小山脚下。院子并不是农村通常的单调的四合院的形制，院中还有小院子，小巷子，看起来有些复杂，像一座微型的城，一座城堡。

        院子北边，是一个大石坝子。铺的全是石板，有框边石。坝子西边有一个石风钵，至今依然矗立在那里，早已没人用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用。桃花冲上头公路边的山上，是生产队的石厂，盛产优良的石头，附近修建水库时，便是用的山上石厂的石头。桃花冲生产队的坝子用石板来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个坝子是全院子人们活动的广场。小孩在坝子里玩耍，追逐，打闹；大人们在夜晚，也喜欢到坝子里聊天。坝子北边有一棵黄葛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为坝子增添了不少的魅力。要是坝子边没有这棵黄葛树，那情形强子不愿去想像。

       那棵黄葛树下面，是一口水井。水井石头砌成，井台也是石头砌的，结实、好看又洁净。水井在冲里的那块大田边上，井水丰盈格外清澈。有时挑水的人多了，井水就供不应求，水位下降不少，离井口越来越远，人们只好用担钩钩住水桶的把，从井里将一桶水提上来。

       强子刚结婚那几年，很喜欢到桃花冲前妻娘家去，很喜欢去那水井里挑水。他的岳母是个很疼爱女婿的慈爱的老人，而强子也喜欢那水井的水，那么清澈，站在井边，人的影子就映在井水里，如同一张黑白照片。他喜欢那古朴整洁的井台，喜欢跟来挑水的人打招呼，喜欢上面那棵黄葛树，给炎炎夏日的井台送来一片荫凉。喜欢那个宽大、干净、热闹的坝子，喜欢院子外面那条小路。他挑着一挑并不沉的水，不快不慢地往前走，将水倒进水缸后，又从屋里出来，过门口阳沟上的那块石板，穿过门口的小坝子，走上那条去石坝子的小路……

        他可不是对那口水井情有独钟。对于强子来说，他钟情的是农村水井水的清澈，井台的古朴，还有那乡村的气息。

        强子的老家，就在桃花冲不远的大山下的另一条冲里，相隔六、七里。生产队有三个院子和几户散住的人家。

        三个院子各有一口水井，一个保管室，一个晒坝。保管室、晒坝是队里修建的，而水井呢？恐怕不是吧？

         强子老家生产队并不只有三口井，他知道的，就有四口，应该不只四口。而这四口井都是用石头箍的，有井台，生产队的人们吃的水，就靠这些水井来供应。

       强子喜欢另外三口水井，可是唯独不喜欢本院子的那口水井。

         强子老家院子四周都是茂盛的竹林。后来，他知道了“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很为院子的环境骄傲自豪。这肉与竹的比较，强子其实感觉并不强烈。他感觉强烈的是吃的水浑浊的问题。

       强子老家院子的那口水井，在院子门口赶场的大路下的田边。因为有水井，那块田就叫水井田，田里都不怎么用化肥和农家肥，但那水却总是浑浊的。小时候的强子也爱在家里挑水，他不怕路远，不怕累，一挑一挑地担，但他却对水的浑浊很不满意，又十分无奈。他想，应该是水井壁有漏洞，田里的水直接流进井里了。

        而生产队里其它三口井的水，每口都是无比清澈的，比强子家院子门口水井里的水好上十倍百倍。那三口水井也同样是用石头箍过的，有井台。有两口水井旁边，还有茂盛的芭蕉树，叶子绿油油的，宽大厚实。有一年过年时，强子曾被妈妈叫去到水井边割芭蕉叶来包猪儿粑。长大了，他觉得，那应该不叫芭蕉树，不是木本植物，而是一种高大如树的草本植物。而另一口井则很深，那水面离井口有一米多，人们打水很费力，要借助带钩的长竹竿才能将水提上来。而那井的不远处，还有一棵龙眼树。

        强子好不容易挑了将近二十挑水，一趟又一趟，才将一个水缸灌满。可满满的一缸水，却让他高兴不起来，就像做作业不认真胡乱地写，敷衍交票似的，而他从来没有不认真做过作业。他想到另一个院子的小伙伴告诉他的，他家用了过滤的砂缸。强子觉得小伙伴家的水已足够清澈，无需再过滤了。他也觉得砂缸真的管用，在缸底铺上棕叶，上面再倒进鹅卵石和沙子，将从水井挑的水倒在上面，从底部渗出，那些泥沙自然就被过滤掉了，就能吃上干净清洁放心的水了。强子家每次一缸水用完后，水缸中间那圆的凹形底部，都是泥沙，可砂缸终究还是只在强子头脑中，没变成现实。

         后来，强子妈妈看到他家后门外阳沟尽头南边那块水田里边的竹林边坡上，一小块地总是湿漉漉的，于是，她便在那里挖了一个凼，在外面铺了几块石头，方便人踩在上面。很快凼里便储满了水，十分清澈。从那以后，强子便从后门出来，经过阳沟，到竹林边的这口浅浅的水井里挑水。由于水井浅，水多了就外流，连着挑几挑很快就不行了，就又变浑了。水面上还飘着一些竹叶，让水看起来也不舒服。别人见了也来挑，水井便又不能很好地满足人们需求了。而这水井只是一个雏形，要长久使用，还得下功夫深挖，并且用石头箍好，修井台。可这些事，有谁来做呢？

        后来，强子长大了，离开了老家，水井的问题，很长时间他都没关注了。有一次他回老家去，才发现兄弟用电机从门口水田边抽水来吃，但水质并没变好。

        时光一天天一年年过去。二三十年后，强子再回老家时，人们已用上了自来水，兄弟家也是，不仅水好，而且方便，老家院子里的人们彻底解决了吃水浑浊的问题。而水井也因此被人们遗忘了，即便水并不差的水井，也没人愿意到井边担水吃。强子很感慨以前人们的智慧，把一个院子里的人们力量凝聚起来，把水井修得非常好，人们喝上好水，生活于是变得滋润起来，一个院子随之也兴旺发达起来，人们和睦相处，其乐融融。强子十分怀念那些曾经源源不断地向人们提供清澈丰沛的饮用水，为人们的生存生活默默地做出贡献的水井。

        而今天，党和政府也正是从这些最基本的民生事项入手，改水改厕，夯实农村的人们奔小康的物质基础，让人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越过越有奔头！

        王良炬  2021年4月23日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