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赋
瓦西里的意像25

瓦西里，就像在花蕊中总会有一些隐秘的斑点，阳光普照以至每人都能通过皮肤体验到上帝的恩泽，谁会注意它？那大概属于一句谈资，适合彼此玩笑。“呵呵，竟然也有……”，不过，有也如此，并不令人恐惧。
但在某个不经意到来的下午，你在醒来的第一刻就意识到：那个斑点可耻而无可逆转地增大了，以至你所见所闻所触所受所思所想无不是它。你曾以你的骄傲豢养着它，但现在它卧薪尝胆已毕，已经不必再对你虚与委蛇，它抡起铁锤，果断砸向你的脊梁骨，并成为你的统治者。
这个斑点叫做……自杀之念。

自杀在悲伤的昨日，曾经作为游戏被预先推出，就像超级玛丽。你在无法承受的崩塌面前，就着满地瓦砾，开始设想着一场声势浩大的自杀。你看到血是绸缎一般，皮肤是白玉一般，悔恨与痛惜是雨瀑一般，你仿佛躺在花丛，自水顺流而下，你感觉到人们的目光正跟着你毫无缺陷的消失，奔跑。
你是一席盛宴的导演，是一位超凡脱俗的美术家。
但是你贪恋这被勾兑、被过滤的痛楚，你看到它们圣洁的小手撑满了整个堂室、宇宙。所谓无法承受，不过是温柔的抚摸，而你的悲壮，也正是建立在他人眼中的一场裸露，那是有瘾的东西，就像一根烟。
你可怜地媚俗，在萧索的街，就着半黄不红的落叶、暗红的行李箱、深红的玫瑰和血一般喷洒的夕阳，点着了一根勾引少女的烟。

去死吧！

现在你就像失去家的鳗鱼在海洋中游泳，你看到每一张面孔都在初秋来到时，陷入到了自杀的圈套当中。他们从地铁鱼贯而下，从电梯鱼贯而上，从街道鱼贯而出，然后集体失踪。这就像一张黑白的银幕正在放映，无数的犹太人麻木地走向焚尸炉。不必再管顾一边乳房的被切割和生殖器的暴露了，不必担忧感冒和耻辱的皮肤病，不必问自己饥寒与否，不必挂念谁，不必等待谁的挂念……
即使有笔，也不会有一个字的遗书。斑点已经吞噬了邮筒、路灯和街道，所有的生活证据都产生了裂缝，都等待着像石膏一样碎掉。不要期待那是瓷器的碎掉，不要对自己有半点辉煌的想象。那只是石膏的碎掉。
你已经脱离不能，超越不能，解救不能。
你不再是自己的防护墙，你的软体已经变硬变脆，谱曲和画画已经不能再拯救你于危卵，当斑点冲撞过来时，你可怜的肉身化为齑粉。你将是一群尸体中的一只，你以“之一”佐证了死亡的毫无怜悯性。

你开始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恰如一颗石子与水的关系，你曾经制造了水的裂缝，但是它们很快弥合了，你看起来并没有来过。你不是超人，不是英雄，你没有在水里钉上一棵桩子，你没有存在。
你开始看最后的天空，你不是死于痛苦，病魔，情感，仇恨，理想和别人的误解，你在没有人误解你的前提下，死于无依无靠。
晚安，瓦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