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梦里的五丈河

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绕经田野，穿过村落，在拂晓的鸟鸣里，在暮晚的炊烟里，从北流向南，从早流到晚，潺潺湲湲地流过了几百年，也点点滴滴地流进了我的三十年。

那些年，五丈河清澈的流水，清澈的像谁的眸子。一群光腚的孩子，在土坯的河堰上、在明净的沙滩上奔跑逐闹，冲锋的号角也蔓延成旗鼓喧天的战场。岸上的知了复叫了一个夏天，一个个飞跃的猛子在水里扎的愈深愈远，来不及躲闪的那些鱼儿，又串成了腰间的长鱼辫。发白的褶皱在水里浸泡了整个夏天，转眼又在冰封的河面上冻得通红打颤。阡陌纵横的惯看，天圆地方的仰望，一片竹、林、田，一汪河、水、泉，便是那广袤无垠的时空，和自由自在的世界。

当泥泞的裤腿跨进笨重的二八大杠，吱吱扭扭的车轮由此启程了五丈河奔流的远方。一去十百里，霓虹千万家，五湖四海路，八九在天涯。春绿秋黄之间，狭长的河道变了又改，干涸的水流浑了又白，灰色的钢筋混凝土，架起了一座连通此岸彼岸的桥梁。人在这头，村子在那头，在母亲翘首的目光里，在竹叶窸窣的风声里，又一次次梦见那河畔捶洗的石板，和那撑杆摆渡的舟船......。许多年，离开了，又回来；一方水，流去了，却再也回不来！

于是多年以后，穿越时空的忆念，常常在月明星稀里无边弥漫。弥漫，是五丈河清澈的甘甜，是五丈河秀美的画卷，是五丈河纯净的华年......。在千百次的回望里，五丈河绵长的水面，瞬间亦在泪眼婆娑里朦胧模糊了起来。寒水涟漪，若只初见，是那五丈河堰上隆起的土丘，是那五丈河面上撒网的老叟，是那五丈里河道里白马飞驰的回眸，是那五丈河流里音容宛在的影留......。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五丈河的水，忽然滚烫的又似谁的泪！

今时海上生明月，何人天涯共今时？听闻这些年，五丈河的水又清了，五丈河的鱼也多了，只是再也没有人在五丈河里洗澡摸鱼了。曾经离开了，总想着回去；几时回来了，却害怕离别。风景一片旧曾谙，乡音声声绕河田。在桥头的又一次伫立中，在乡村的又一个梦萦里，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河，穿过村落，绕经田野，由南向北，从晚到早，在清澈的光影里，一路逆流成最初的——五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