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小说】郭玲宏《玉平安扣》

【作者简介】郭玲宏，女，70后，四川省营山县人，本科学历，中共党员，医务工作者。，南充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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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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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摩挲着这块玉平安扣，它通体透绿，浓浓淡淡地游弋着一些丝丝缕缕，比铜钱大一些，中空的环，泛着温润的光芒，红红的丝线上还留下了一点点的血迹。听说这是从丈夫脖子上取下来的。刚刚经历的一场车祸让丈夫还在手术室里抢救，生死未卜。这是护士交给我的物品：一个钱夹，一部手机，还有这个平安扣。这个钱夹，是去年他生日时，我买给他的，这部手机一直以来就是他使用的，未曾换过，唯独这个玉平安扣，我不认识，也从未听他说起过。这是他自己买的吗？是别人送的吗？如果是别人送的，凭一个女人的直觉，应该是一个女性送的，这给我焦灼的心更添了一些疑虑。

朋友们和他的同事都来了，惊异过后，有的在安慰我，有的在四处托人打听当时的情况。我麻木地坐在那里，泪水一次又一次模糊了双眼，女儿还小，刚刚五岁，我还没敢将这一切告诉家里的老人。记得今天出门时，他说要去执勤，早点去单位。没想到，在这之后不到两个小时，他的车就被一辆大货车撞上了。我真的不敢想象当时的情景，也不敢想象后果，我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他血肉模糊的样子。我接到电话，就心急火燎地往医院赶，他已经进了手术室，听医生说他有比较严重的颅脑外伤，还有肋骨骨折。血气胸。对于学医的我来说，这每一个外伤的名字，都再熟悉不过了，也非常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签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我几欲晕厥，颤抖的手连笔都拿不住。我深深的明白，我在代表全家履行一个协议，也深深的知道，对于这个家庭来说，他是多么的重要。

记得与丈夫想识的那一天，阳光很好，经同事介绍我们在河畔公园见面。我去时，他已经先到河心那个小亭子。我见他第一眼，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一身笔挺的军装，面庞很黑，但眼睛炯炯有神，粗黑的眉毛，很精神也很帅的一个小伙子，相互作了自我介绍，沿着河边林荫道边走边聊，记不清楚当时谈话的内容了，只记得自己心里象装了个小鹿，欢快地奔腾。后来大家就交往了。我是一名护士，他是一个军人，注定了这样的恋爱生活是聚少离多，但每一次的想逢都是很快乐的。他是个内敛的人，不太懂得浪漫，也不会甜言蜜语，总是喜欢默默关心身边的人。现在想来，也许就是从那时起，自己就养成了被人关心被人宠爱的习惯，结婚九年来，我对这份关怀已经十分受用，也不以为然了，今天，我却觉得这份关怀是如此珍贵，如果没有了他，真不能想象我还能活吗？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觉得每一秒钟都是煎熬，每一分钟都如坐针毡。那些年，丈夫在部队，每一次的探亲假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也许是在部队里养成了习惯，他总是很勤劳，家务活全包了，说要趁假期“弥补”我。每次夜班无论是上班还是下班，不论多晚他都会准时接送，记忆中许多寒夜里，他陪我走过那条家与医院的小路，许多个风雨雷电的夜，他撑着伞守侯在医院门口，从没听说过他说他爱我但是我却觉得和他在一起异常的踏实。我们没有举行婚礼，因为那时大家经济条件都不是太好，他家是川北农村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部队工资本不高，每年还有许多钱“捐”给了铁路事业和电信事业，直到前年孩子都三岁了，他才转业了，转到本市工商局，但依照规定，他还必须到基层去锻炼几年。虽然他去了一个比较远的区工商局，但毕竟也算结束了两地分居的牛郎织女的生活，眼见生活一天天好起来，可又遭遇……

“宋英浩家属，手术已经结束，需转到重症监护室，请你们去履行相关手续。”我站起来，焦急地迎上去，“医生，手术如何？他怎样了？”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只能说现在情况比较稳定吧，硬膜外血肿已经清除，大概有40毫升，同时做了胸腔闭式引流术，这仅仅是过了手术关，术后的感染关，休克关还……”我愣在那里，同学扬扬扶着我，向重症监护室走去，走着走着，突然我眼前一黑……

当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洁白，左边的输液瓶里冒着小泡，我这是在哪啊，想要坐起来，却没有一丝力气。这时妈妈俯下身来到，用她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额头，沙哑地说：“小婕，这个时候，你是最应该坚强的，璐璐还小，英浩也还得你照顾，来，妈给你熬了粥，快喝点。”“妈，我这是在哪啊？”我虚弱地问，“孩子，急诊科，你昨天昏倒了，来，妈给你喂点粥，”我把头偏向一边，“妈，我吃不下，我想去看看英浩，小璐上学了吗？”“放心吧，你爸送她去了”我撑着坐起来，拔掉输液管，头有点晕，“妈，我想去问问医生英浩怎样了”妈妈无奈地摇摇头。

我慢慢地走在脑外科的病房，头顶的一排排灯光是那么的眩目，我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口，看见英浩的主刀医生正坐在电脑前，我轻轻地走过去，强装笑脸，“杨医生，能打扰您一下吗？我想了解一下我丈夫宋英浩的病情。”杨医生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给我拉了一把椅子，“请坐，你就是32床的家属吧？他是昨天由120急诊送入我科的，当时病情是很危重的，CT显示硬膜外血肿，另外胸部CT显示4、5肋骨骨折，血气胸，当时神志不清，中昏迷状态，我们协同胸外科医生一起完成了手术，行了硬膜外血肿清除术，和胸腔闭式引流术，今天我去查房，他自主呼吸恢复，气管插管已拔除，但神志还没清楚，下午三点是探视时间，你可以进去看一看，但千万注意情绪控制，好不好？”我点了点头，感激地说：“辛苦您了，杨教授，我们家属要做些什么？”“在ICU生活护理是有专人护理的，过几天到了普通病房，你们可能就要辛苦些了，另外就是账上的钱不太多了，我听护士长说，需要再打点上去”“好，我马上去交费，谢谢您了，那您先忙。”从医生那里出来，我心里要好受一点。这时，我的手又摸到了衣兜里的那一块平安扣，我再次拿出来端详，它还是泛着温润的光泽，摸上去冰凉冰凉的，这谜一样的平安扣啊，你是哪里来的啊，恐怕也只有等到丈夫好起来，才能知道关于它的故事。

下午三点，我早早地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口，在更衣间我换上了一次性参观衣，戴上了帽子，口罩，穿了鞋套。走过寂静的长廊，我就被带到的英浩的床前。床头上面的各种仪器闪烁着，时而变化着数字。他的头已经被剃光，缠着绷带，头部的引流管里还有淡红色的液体流出来，胸部还有一个引流管，我知道那是胸腔闭式引流管，还有保留尿管，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忍不住哭了起来，我轻轻地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这只温暖的大手曾经牵着我走过大街小巷；曾经在寒冷的冬天里，握着的我冰凉的小手为我保暖；曾经多少次为我洗衣做饭；曾经给过我多少力量和勇气，可是今天我握住这粗糙的大手，他却丝毫不知道，我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此刻他的脸有点浮肿，颜色苍黄眼眶边有点淤青，曾经高大伟岸的他，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显得那样的羸弱，象一个孩子那样无助，我在心里不住的说：“英浩，你快好起来吧，快好起来吧！我们需要你！”探视时间很快就到了，我松开他的手，泪水再一次滑落。

在母亲那里安顿好孩子，我就回到自己的家，一打开家门，我就感觉很不习惯，门厅花瓶里的玫瑰花快凋谢了，这是上周他买回来的，他知道我最喜欢玫瑰花。家里冷清清的，往日，只要他在家里，总是笑着迎上来，接过我手中的包和外套，问：“老婆，想吃什么？”然后，一会儿厨房里就会飘出阵阵香味。我看会儿电视，他就把饭菜端上桌子了，然后我们边吃边聊，很平常，却很温馨。不知不觉，我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也许是这两天太过紧张，我觉得异常疲惫，早早地洗漱上床了，但躺在床上的我翻来翻来覆去睡不着，床头灯朦胧的灯光下，我看见墙上的婚纱照，一身白西装的他更显得玉树临风，我身着一袭洁白的婚纱依偎在他身旁，幸福无比。朋友们都开玩笑说我嫁赚了，快三十的人了，却“久等吃好面”，钓了个金龟婿，才貌双全脾气也好，最主要的是，他对家也很负责任。许多时候，我也在想，我很幸运，常用听身边的姐妹们抱怨现实社会中好男人太少，负心汉太多，纷纷痛诉某些男人的见异思迁，狼心狗肺，有时我也在审视我的婚姻，结婚九年来，我们从未大吵大闹，即使有分歧，他也不和我争，等到我气头过了，他才和我和颜悦色地讲道理，他不抽烟，也很少喝酒，每月的工资都悉数上缴。他在区上上班，不能每天回家，每周五下午开车回来。周末这两天，他基本会推掉所有应酬，陪着我和孩子。我的一个闺蜜总是对我说，他这样的男人是现如今社会近乎绝种的好男人，总是提醒我要珍惜。可是这个平安扣又是怎么回事呢？它一定是一位女性送的，只有女性才有这样的细腻心思，而送平安扣的人一定是有品位，而且又十分在乎他，在乎他的平安健康的人。这份感情不言而喻。我脑子里一片混沌，理不出个头绪，回想这一年多来，他对我也没太大的变化啊，回到家依然是家务全包，只是我周末爱打麻将，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他哪也不去，就在家里上网，等我回家，有时太晚他还会去接我。难道是时下流行的“网恋”？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脊背发凉，是啊，我已经好久没关注过他了，每次都是我在说，或抱怨工作中的辛苦，或数落某些人的刁钻势利，却很少耐心听他说说，我们的婚姻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以惯性的方式前行着……

第二天，我一觉醒来，打开窗帘，太阳已经照进来。窗外，秋风瑟瑟，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叶象黄蝶分飞飘落，楼下来去匆匆的人们在秋风中缩着脖子，拉紧了衣服。今天我必须去单位一趟，那天事情出得急，我只是电话给领导请了假，我得去科里做个交接，估计要休息一段时间了。我在一家儿童医院的血液科当护士长，病人多，其他事务也多，我走进医院的大门，花园里的桂花开了一树，远远就闻到了清香，穿过那条花园小径，我上了楼梯，二楼就是我的科室，看来这几天又很忙，过道里又加床了，一到护士站，同事们就围了上来，都关切地问我丈夫的伤情，我大概说了一下，就把副护士长小刘叫到一边，说：“小刘啊，我可能要耽误一段时间，辛苦你了，就是这段时间病人又多起来了，一定要加强管理，严防差错事故和院感事故，避免医疗纠纷，特别是那几个低年资护士，要经常提醒着，我要等到他恢复一段时间才能来上班，已经请了假了。”小刘一向是一个踏实而善解人意的姑娘，她是今年刚刚提起来的新护士长，是我的好助手，她说：“程姐，你放心吧，把宋哥照顾好就行了，科室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我们也不知道能帮您什么忙。不过您也要注意身体啊，你看这才几天，你又瘦了，慢慢地就会好起来的。”一群小丫头也在旁边附和，“是啊是啊，你又瘦了，可要保重啊。”“小东西们，别偷懒啊，正忙呢，快！各就各位。我还得到那边医院去一下呢”刚从科室出来，在楼梯上碰到了我的“死党”----晏丽，我把她拉到一边，“我有事要告诉你。”她疑惑地说“这时候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能比英浩的事重要呢？”“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两天一直被这事纠结着，找不到答案，你知道吗？英浩出车祸的时候，他脖子上还挂了一个玉平安扣，从没听他说起过，你说可不可能？”晏丽白了我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这些就那么重要吗？比他的命还重要不成，你还不了解他，打死我也不信能有外遇，好了好了，别庸人自扰了。好不好，你看你和怨妇有什么区别了，再说你还是那个精明能干的护士长吧。”然后给了我一个鬼脸，“好了好了，笑一笑多好看。快去看看他什么时候出ICU吧。好了不是一切谜底就解开了？”

我又走到这家医院，这是一所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是一家“三甲”医院，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综合医院。我现在不能去ICU，探视时间没到，就乘电梯上了十楼脑外科，上午正是最忙的时候，我看见杨教授带着一群学生在查房，风一样的从这个病房走到那个病房，边走还在边讲着什么，手还在比划着，学生们频频点头。我就站在墙边栏杆边，看着大家忙碌的样子，感叹着，只要活着，忙碌也是一种幸福啊。快到十一点了，我看见杨教授好像查完房要去做手术了，我只好走过去，想简单问一下英浩的情况，杨教授认出了我，说：“我去看了他，情况比较稳定，神志已经清楚了，估计明天能出ICU，回到普通病房。我马上有一个手术，对不起，只能简单说说病情。”“好，谢谢您。”听到丈夫清醒了，我的心里又踏实了不少。决定到妈妈那儿好好吃一顿饭，现在才想起来，这几天来我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打车到了位于二环的“盛鼎佳宛小区”，这是妈妈的家。刚坐在沙发上，女儿就放学了，一进屋就急着跑到我身边来，“妈妈，姥姥说爸爸生病了，什么病？严重吗？我要去看爸爸。”女儿小脸红红的，眼睛里还有泪光，我一把抱住女儿，鼻子有点酸，说：“小璐乖，爸爸已经好多了，过几天妈妈就带你去看爸爸，好不好，你一定要听姥姥的话，好好写字，好好吃饭，乖！妈妈要照顾爸爸，好不好？过几天你去看爸爸，他一定会问，我们的小璐璐听话没呀，作业完成得好不好啊？”“妈妈，我这几天可听话了，你带我去看爸爸吧！”“好好好，周末妈妈就带你去。”

下午三点，我又来到ICU，轻轻走到英浩的床前，握住他的手，轻唤他的名字，他睁开眼睛，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点点头。我强忍着泪水，故作轻松地说：“医生说你好多了，你还痛吗？”他用微弱的声音说：“不痛，你别担心，辛苦你了。”我的泪水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终于还是流出来了。“你要安心养病，快点好起来，我还想吃你做的饭呢，璐璐今天吵着要来看你。”他笑了笑，伸出左手给我擦拭脸上的泪水，“我想璐璐了……有几天……没看见她了”，“明天你就可以回普通病房了，周末我带她来看你。”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我能够体会到它的含意，是同甘共苦的暗示，也是彼此鼓劲的方式，好久没有这样握过手了，记得还是我生女儿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看到我痛苦的样子，他居然眼里还饱含泪水。当时，我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和欣慰，能遇到这样一个心疼我的的男人，是我的幸运。

晚上回到家，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我想进丈夫的QQ空间看一看，可是不知道密码，猛然想起女儿经常帮她爸偷菜，一定知道密码。打个电话，问了密码就登陆了他QQ，从来没有进过他的空间，也从未想过访问他的空间。没想到，平时一点不浪漫的他，他的空间却是如此的丰富多彩。页面背景是黄昏，海水泛着金光，一对情侣牵手在海边，那情境很美。日志多是转载的别人的日志，一些凄凄艾艾的文字，什么，《想你，却不能告诉你》，《相爱却不能相守》《错过也是一种美》，只是有一篇日志引起了我的注意，转载自一个叫孤独舞者的《平行线》，她是这样写的

“正如朋友们所说，我们这一生都如两条平行线，不可能有交点。的确是这样的，我们隔山隔水，有了自己的生活，也许终其一生我们的生活都不会有所交集。即使我们心灵相通，但是我们不能在街上从容地并肩走过；不能牵着手和你去看日出日落；不能和你流连于街边小摊里花花绿绿的小玩意；不能为你清洗臭袜子；不能为你缝缝补补；不能在下雨天共一把伞奔跑在雨幕中……

即使我们彼此牵念，但在我最受伤的时候，你不能及时地送上你的慰藉；当我最无助的时候，你不能握住我冰凉的小手；当我毫无自信的时候你不能给我一个坚毅的目光；当我孤独的时候你在另一个城市里奔波忙碌着；当我一个人徘徊徨彷的时候，你也许正高朋满坐或者一家人共进温情晚餐……

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都拗不过命运的安排，我们都相信是缘分给的悲哀，但是我们都要好好过，可以试着去忘记，我们可以试着去克制，让彼此成为自己此生的亲人，我或许可以成为你另一个城市里的小妹，你就是遥远的大哥，那份牵挂那份关怀从不会淡化，那份祝福那份祈祷从不曾忘却，把对方的快乐作为自己的幸福快乐，也要为对方平安健康地生活。

一个平面的两条直线或许相交，或许永不相交，成为平行线。相交的直线在交点过后越走越远，彼此距离变得遥不可及；而平行的两条直线以相同的步调，保持着永远不变的距离，一直到永远，不离也不弃，相互呼应，谁能说这不是永恒？”

能写出这样一段文字的女人将是多么温婉清丽的女子，一定是清新脱俗的。我一遍又一遍地品读其中的深意，越来越觉得这就是一篇写给丈夫的真情告白，如果是，那一定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普普通通的网恋，比网恋更有杀伤力，因为这不是一个平凡的网友。我马上联想到了那个神秘的平安扣，一定是她，一定是她送的，他们到时底走到了哪一步，我再也不敢往下想了。带着复杂的心情浏览了他的日志，我的鼠标又不由自主地点开了他的邮箱，我不是一个多疑的小女人，但我却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正如我所料，有几封来自“孤独舞者”的邮件，最近的一封是上周末的，那一天是“七夕节”，是一首诗，名字是《我们曾经相爱过》，这不得不说是一首很感人也很凄美的诗，从诗中看出，他们应该是很早就认识，而且还有过一段感情，但最终没能走到一起。最早的一封信是去年他生日的时候的，其中有这样一句话“你的生日要到了，衷心地祝福你，我给你寄去一个玉平安扣，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虽然我们今生不能在一起，我依然会在远方默默祝福，你的幸福平安就是我的幸福平安……”我再也不能往下看了，原来事情是这样了，我居然在这一年多来没有察觉到丈夫变化，没有了发现我还有这么大的一个情敌，潜伏在我的婚姻里。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了解这一段爱情。

（二）

今天是手术后的第三天，脑室引流管已经拨除，也回到了普通病房。我一直在他床前陪着，护理病人是我的专业，我先打来一盆水，用拧干的温热的毛巾给他轻轻地擦脸，仔细地洗眼角，洗鼻子和嘴角，又轻轻地擦拭他的额头，最后是耳朵和脖子，然后我把没有输液的手轻轻地浸泡在温水中，轻轻地揉搓，又用干毛巾擦干，接着，我又给他按摩双腿，轻轻地按压，让关节作屈伸旋转运动，这样可以避免久未活动的关节僵硬强直。为了促进足部的血液循环，我又打来一盆稍烫点的清水给他泡泡脚，揉一揉。我相信他会感觉舒服一点。做完这些，我感觉背上都出汗了，洗了手，开始给他喂饭，医生说这几天只能进流质饮食，妈妈熬了点鱼汤，早早地用保温桶提来，我舀了一小勺子，轻轻地在唇边试了试温度，不烫我才给他喂进嘴里，一勺一勺的，慢慢地就喂完了一小碗，最后，我用纸巾给他把嘴巴擦干净。记忆中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照顾他。我做这些的时候，他都用一种愧疚的眼神看着我，明显有点不习惯。我为了安慰他，开玩笑说，“要不是这场车祸，你一定不会知道你老婆是如此的温柔和贤淑吧？原来都是你照顾我，怎样，我也挺会照顾人吧！”他深情地说：“真是辛苦你了，以后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我微微一怔，想起昨晚看到的内容，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难道他能游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两个爱他的女人之间？他对她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如果他更爱她我是放手还是争取。正沉思着，护士过来换药了。我替他掖好被角，轻轻地说，累了就休息吧，我在这儿陪着你。我把尿袋里的尿液放了，又给他把床头稍摇高。洗了手刚坐下，他就睡着了，我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这几天明显瘦了，也更黑了，眉头微微皱着，许是这些天里疼痛折磨，许是那天惊吓过度。我真正地感受到心中有一种叫作心痛的东西，说实话，婚姻生活这么多年，夫妻之间就是亲情大于爱情，彼此之间习惯了关怀，习惯了对方的臭毛病，少了新婚时的激情和依恋。也难怪有“七年之痒”之说。

星期五下午，我去接女儿放学。女儿嚷着要去看爸爸，我就把带她到医院里。她跟着我走进病房。刚进病房她还有点害怕，再一看见爸爸头上缠满绷带躺在床上，一时不敢上前，躲在我身后，“小璐，过来，让爸看看。”英浩这么一叫，女儿就怯怯地走上前去，小声地叫了一声“爸爸”，英浩伸出手搂住女儿，“来，亲爸爸一下，爸爸好想你。”女儿在爸爸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头部，“爸爸，你怎么了？和谁打架了吗？那一次，有两个小朋友打架，有一个就是你这个样子。”“傻孩子，爸爸这是被车撞的，另一个开车的叔叔不小心撞的。”“噢，他怎么这么不小心，爸爸还疼不疼啊，我来给你吹一吹吧”说着，就鼓起她的小腮帮子，认真地向他头上吹了几下，“爸爸，你输液的时候，把牙齿咬起来就不痛了。”英浩一直满脸含笑地看着这个小家伙，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哟，我们小璐这么给我一吹，比止痛药效果还好。明天输液的时候，我一定要试一试我女儿教我的办法。”女儿平常跟她爸最亲，都说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她象一块牛皮糖一样粘着她爸，只要他在家，一会儿缠着她爸爸讲故事，一会儿缠着他做游戏，英浩象宠公主一样地宠着她。看到他们父女俩的亲热劲，我在心中暗暗发誓，为了女儿，我一定不会让人将丈夫从我们身边抢走。

又到了周一，昨天杨教授查房就说今天需复查一个胸片了解肺部的情况。工人推着平车来接他，我小心地拿着引流瓶，生怕因搬动再给他增加痛苦。放射科有序地忙碌着，两个小时后，我拿到了报告，结果还是很让人满意的，还有少许积气，我把报告拿给杨教授，他也觉得恢复得比较快，决定给英浩拨掉胸腔闭式引流管。拨管的时候，我紧攥着他的手，我看见他也很紧张，咬着牙齿，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我的心里也很难过，但是我想，这一生我都会陪着你，不论你碰到什么情况，无论是疾病还是健康。我又突然觉得这几天是怎么了，这么紧张英浩，都是那平安扣惹的祸。要知道以前我对自己的婚姻是多么自信，我觉得哪怕所有人有外遇，我们的感情都不会出问题。连了解我们的同事都说，他对我既好又顺从，简直是达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最高境界了。

晚上，我给他仔细地擦了一遍全身，换了一套内衣，好好地泡了个脚。我想他一定能好好地睡一觉。我还从来没以一个陪护者的身份在医院过夜，就睡在他旁边的一个小陪护床上，刚刚够我侧身躺下。这间病房陆续地传来均匀的鼾声，我一直睡不着，想起今天白天临床的大姐说的话，她说象我们这样的夫妻真是不多了，我对他这样耐心，他这样默契，还说我们有夫妻像，传说有夫妻像的人是能相守一生的，那份缘是天注定的。不知是在哪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说男人就是个孩子，偶尔也需要哄哄和表扬，有时也要犯点小错误，重要是身边这个女人要把迷路的孩子带回家。我想，英浩还没有迷路，我相信他一直以来就是个正直诚恳的男人，他是个对家和孩子都很负责的人。一直以来我都十分的信任他，对自己也很自信。我会用一种十分理智的方式解开这平安扣之谜。

（三）

在医院住了十几天后，今天终于可以出院了。我把东西都整理好了，朋友们开车在楼下等着。我扶着英浩，慢慢地走出病房，走进电梯。当我们走到院子里，阳光下，他眯着眼，有点不太适应，看见花园里五彩缤纷的花儿，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轻轻地舒了口气，有一种人生如梦的感叹和逃过劫难的轻松。我想如果，这一刻如果能算得上他的重生，那我一定让现在成为原点，我要让彼此从这里找回那份如初恋般的幸福，让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重要。到了家里，他好好地打量了一下我们曾经的家，好象觉得哪儿都很新鲜，昨天我特地请家政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到处都是一尘不染，明媚的阳光从干净的玻璃窗照进来，门厅里的玫瑰妖艳欲滴，散发着似有似无的幽香。他感慨地说，“小婕，我终于又回到家了，你不知道发生车祸那一瞬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和女儿，再也回不了这个家了呢？”我走过去握着他的手，动情地说：“因为你是个好人，所以好人一生平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们不是常这样说吗，我不要你什么后福，我只要你好好的，健健康康的，陪在我和女儿身边，看着她长大、恋爱、成家，然后我们一起变老……”我看到他听到这一席话，很是感动。

晚饭我做了自己最拿手的红烧鳊鱼，另外还炒了两个素菜，一个清炒茼蒿，一个酸辣土豆丝，熬了一锅稠稠的小米粥。我还特意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上好的红酒，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他倒了一小杯，我举起杯子“英浩，今天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你又度过了生命中的一个坎坷，以前，我习惯了你的照顾，习惯了每次你探亲回来的‘补偿’，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经过这次车祸，我明白了，我忽略了你的付出，忽略了你的爱，也终于明白，你对于我，对于这个家是多么的重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啊！来，我们碰一下杯，你少喝点，刚恢复”说着，我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湿润了，将酒一饮而尽。显然英浩还没适应我的变化，或者说还不能适应我巨大的转变，以往我何曾这样温柔地对他，他轻轻地饮了一口红酒，有点哽咽，“小婕，你少喝点，这么些天，家里家外都是你一个人，辛苦了，我在这里谢谢你，是你让我恢复得这么快，我敬你一杯，来！”说着他为我又倒了小半杯酒，我含着泪，笑了笑，一饮而尽。这以后，大家都吃得有点沉默，都是若有所思。我想着，是到了把平安扣还给他的时候了。

我快速地收拾了碗筷，协助他洗了澡，把他扶上床。他靠在床头上，我坐在床沿上，郑重地说：“英浩，我有一个东西必须还给你。”说着，我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带着我体温的平安扣，递给了英浩。我看见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沉默着。许久，他抬起头来，用低沉的语调说：“小婕，能听我说说关于这个平安扣的故事吗？我想，迟早我都会告诉你的。”我用真诚和探寻的眼光看着我的爱人，他继续，“它的主人是我的初恋，她叫魏漪晨，我们是中学同学，当时她是学习委员，我是班长。当年班主任老师为了激励大家，把名次相近的同学安排成对手，我和她就是对手，我们的考试名次总是交替上升，每一次念名次的时候，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给对方一个微笑，是鼓励，也是提醒。那时我们下了晚自习，都骑车回家，她家比我远点，我总是绕道悄悄地看着她回家，因为她家那个巷子很深，很黑。从来没有告诉她就远远地跟着，她能感觉到，但我们从来不说一句话，只是每次她要进家门都会回过头来给我一个微笑。青春期的萌动因为我们都是家里听话的乖乖孩子而被压抑着，大家都在憋着劲地学习，期待长大的那一天。高中我们没在一个班了，她进了文科班，我读理科，但下自习我还是悄悄地看着她回家，风雨无阻，彼此默契，不用说一句话。后来她考上了师范院校，我考上了军校，高三那年的暑假，我终于有勇气表白，我们成了恋人。虽然，我们上大学没在一个城市，但我们书信往来相当频繁，那时没有电话，我们每两天寄出一封信，乐此不疲。相思也是一种很幸福的事。后来，我军校毕业分配到西藏，她就分回了家乡那个小县城，成了一名中学语文老师。”他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略作停顿。我听到这些，有震惊，有难过，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向我讲过这些刻骨铭心的过往，听自己丈夫讲美好的初恋是多么让人心痛的事啊，因为主角不是我。让人疑惑的是，为什么后来有情人没有终成眷属？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后来，我下到了边防，那里冬季大雪封山，整个季节都与世隔绝。等到第二年春天，我读到她头年冬天写给我的分手信。你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吗？真正如晴天霹雳，当时连死的心都有了。我给她写信问分手的原因，她回信说，让我彻底忘了他，她就要为人妻了。我在床上昏睡了七天，这一周基本上是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着了，当时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如此绝决，那么多年的感情说变就变，瞬间就恩断义绝。那一周后，我还是决定振作起来，从床上站起来的我形销骨立。从此，我害怕提及感情，更不愿意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这以后的许多年，我都不愿意涉足感情，直到遇到你，我明白平平淡淡踏踏实实才是真。所以自你嫁我的那一天，我就发誓要珍惜你，一生好好待你。直到前年初中同学聚会，我去了，她没去。朋友们提及她。我已经不愿意再去追究当初她离我而去的原因。但是，我还是从同学们的零星的描述中知道了个大概。她还在那个学校当教师，至今没有孩子，丈夫对她一点不好，当初她也是不得已嫁给他，好象是为了感恩。当听到这些，我心里异常难受。虽然她没嫁给我，但毕竟相爱一场，我还是希望她有一个幸福的归宿。后来，去年的一天，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的电话。这么多年第一次给我打了个电话。而且终于告诉我当初她离我而去的原因。当年，学校组织外出旅游，在登山时，由于路滑，她险些掉下山崖，是现在的丈夫-----当年一直暗恋她的同事救了她，但是他却受了伤，而且是骑跨伤，后来医生说有可能以后会不育。当时在道德和舆论的风口浪尖，她只能选择嫁给他。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婚后的她并不幸福，由于她丈夫生理的缺陷，自卑又自负，性格古怪，多疑。她还说给我通电话不是为了找回曾经的爱，更不是为了博得我的同情，只是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于是，我们偶尔会在QQ上聊天，象一个老朋友一样。我去年生日时，她给我寄来一个平安扣，寓意平安幸福。”他看了看我，摸了摸平安扣，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我这个时候不知说什么好，“老实说，小婕，知道她过得不好，我真是很心痛，所以，我们谁也不提见一面，我也不希望，我害怕会伤害到你，也害怕因为同情，情难自禁，我想，她可能也是这样想的，我给她看了我们的结婚照和全家福，她很高兴，也为我们祝福。她和你一样是一个善良，善解人意又上进的女人.。”他说着，把我拥入怀中，我的眼中含着泪水，欣慰地笑着说：“你们的初恋很美，那是你一生难忘的经历，我尊重你们曾经的感情，现在也很同情她。同时，我也明白，相爱相守真是不容易的事，我会更加珍惜今天我们的幸福。”

那一夜，我难以入眠，回想着丈夫的话，反复体会这段凄美的爱情，我有一种冲动，想要见见她，也想给个机会他们单独见个面。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为自己的大度，也为自己的大胆。我深切地体会到，如果他们不能见一面，也许她将是我们以后婚姻生活中的一个隐形的隔膜，或许，大家说开了更好，也更坦然。

（四）

一转眼，就到了冬天。英浩在休养了一个多月后，又去上班了，照例还是每周五开车回家，生活又回到从前，但我心中总是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念头，想要见见她，也想让他们在多年后，都历经风雨后能再重逢，了却大家也包括我一个心愿。其实丈夫不说我也能明白，他还是希望能和她见见面，象一个老朋友的相会，哪怕是在一起喝杯茶，说一会话。终于在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们坐在沙发上聊天，茶几上，两杯碧螺春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我试了几次，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英浩，我想见见她。”英浩不经意地说，“你想见谁？”我接着说，我想见，你的初恋---那个苦命的女子。”英浩惊诧地半张着嘴巴，象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那么紧张地看着我。我故作轻松地笑笑，“怎么，害怕我会吃了她？相信我，你不是经常说我是个理智聪明的女人吗？我只想见见她。”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还是觉得有点意外。我说：“那好，你帮我约她下周来我们海川市吧。我到时去车站接她，对了，约好通知我，我为她安排宾馆。”

又一周的星期六，我早早地起了床，今天，我们要去车站接魏漪晨，她八点到站。我打开衣柜，不知选择哪件衣服，这件红大衣吧，似乎太艳，不够庄重，这件紫色的羽绒服吧，又有点显胖，选来选去，还是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配上一根玫瑰图案的红围巾。我还化了淡妆，站在镜子前，我转过去转过来，对自己笑笑，在心里说：“其实你很美丽”看得出英浩也有点紧张，一个劲儿地说：“我还是不去吧。”我拍拍他的肩，开玩笑地说，你怎能不去呢？她现在是我的客人，我们主人要热情接待。一路上，英浩专心地开着车，我也沉默着，想象着这即将到来的会面。大约七点半，我们就到达了火车站，出站口外熙熙攘攘的人流，大家焦急地翘首张望。过了一会儿，人群中有人说，出来了出来了，我向里一望，果然是青城到海川的这班特快到了，我感觉自己突然心率加快。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出口的地方，我相信凭我的直觉能够认出她。这时，一个高挑的身影，向出口走来，她烫着披肩的大波浪，穿一袭淡蓝色的条纹羊绒大衣，配上一双高帮的皮靴更显苗条时尚，很有气质的女人。我觉得就是她了。英浩拉拉我，说“应该就是那个穿格子大衣的吧。”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直觉。我向她招了招手，她微笑着向这边走来，我牵着英浩的手迎过去。“你好！欢迎你，我是英浩的妻子，程雨婕，你就是英浩给我说起过的漪晨吧”说着，我伸出自己的右手，她边与我握手边说“你好，嫂子。”又转向一旁不知所措的英浩，说：“老同学，好多年不见了。”英浩礼貌地点点头，说，“上车吧”说着，我们一起向停车场走去。上车的时候，我特意坐在后排，陪着魏漪晨，一路上给她介绍沿途的建筑和本地的名胜。一会儿，车就到了海川大酒店。我对丈夫说：“这样吧，你不是还有点事吗，我陪漪晨先上去，一会儿吃中午饭你来接我们。正好我们姐妹能好好聊聊。”

这是一家五星级的酒店，大厅装饰豪华，我给她定了十五楼的单间，不仅空气好，而且可以俯瞰全城，晚上是观夜景的好地方。我陪他进了房间，略休息了一下，我提议去二楼咖啡厅坐坐。于是我们就来到二楼，这里的布置相当欧化，这是个半圆形的大厅，沿着弧形的落地窗，安置了好多卡座。中央安放着一架白色的钢琴，一袭白裙的女子坐在钢琴旁，正忘情地弹着那首《致艾丽丝》，虽然有点早，但是咖啡厅里还是有了一些客人，据说这里的手磨咖啡是最地道的。我们找了一个靠边的卡座坐下。穿戴讲究的待者就很绅士地过来了，“欢迎光临，请问你们需要点什么？”我用征询的眼光看着她，右手向她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随便。我要一杯卡布其诺。”“请给我来一杯黑咖啡。“在等待咖啡的时候，我又一次地端祥对面这个女人，她也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窗外，对面的她有些清瘦，乌黑的头发随意在披散着，椭圆形的脸庞，很干净，眉毛细细的，显然是刚刚修过的，眼睛大大的，却略显忧郁，鼻子很细很挺拔，嘴唇轮廓很鲜明，也涂了唇彩，脖子又细又白，在淡蓝色衣领的映衬下更加生动。在我眼里这的确是个气质不凡的女子。这时咖啡已经端了上来。“需要加糖吗？”我一边用小勺子搅拌着咖啡，一边问她，“我喜欢原味的，况且我也不觉得苦。”我一时想不出怎样开始这次我许多次策划过的谈话。“漪晨，是这次英浩出了车祸，我才看到了你送给他的平安扣，我谢谢你，也许就是这块平安扣让他又躲过了一劫。”“程姐，我送他平安扣，真得没其他意思，只是希望他平安健康。”她的脸微微一红，连忙解释。“妹妹，你听我说，我听英浩讲起过你们的过去，很感动，同时也为你们惋惜，那份曾经的真爱是任何人都无法抹杀的。我尊重你们的感情，也相信你们之间的清白。这一次车祸过后我悟出了许多的道理，也反省了自己。一直以来，我习惯了英浩对我的宠爱和付出，现在我明白了婚姻是要靠两个人共同经营和付出的，尤其是心与心的交流。他是个好男人，正直，诚实守信，善良无私，你恐怕也很了解他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就没有变过。女儿也尤其爱他。”这时，我端起咖啡轻轻地呷了一小口，她微笑着说：“程姐，我想谈谈我的生活。可以吗？”我点了点头，“当年，你能想象得到，我作出放弃宋英浩的决定是多么的心痛和艰难。我必须要嫁给他----我现在的丈夫，他连命都不要救了我，而且当时医生说他将来很可能性功能都丧失了，你说，我能不管他？如果那样，我一生能安心吗？我能够幸福吗？我没有选择只能这样，是的，我嫁给了他我并没有得到幸福，但是这么多年我都过去了，为什么偏偏去年我要想尽办法找到英浩呢？因为我被查出乳腺癌，已是中晚期，我瞒着所有人。我不愿意手术，也不愿意化疗和放疗，与其在医院里痛苦地度过余生，不如在以后不太多的日子里完成自己的心愿，其中之一就是想知道英浩过得好不好。”她说着有点哽咽，我想象过无数次我们谈话的内容和场景，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竟然患上了癌症，竟是这样一个悲情结局，我的心里一下子象被针刺了，很痛很痛，眼睛也酸酸涩涩的。可是此刻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为自己的多虑而羞愧。“我不希望英浩知道这件事，请替我保密，我不想让大家为我担心，在与英浩的聊天中，我了解了你，也了解了你的家庭，在他眼里，你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也很贤惠，事业有成。我很放心，你能给他一个安稳幸福的家，看着你的‘全家福’照片，很安慰。”她拢了拢耳边的长发接着说：“坦率的说，他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能这样见一面，我已经非常满足了，真的谢谢你的宽容与大度。让我在有生之年圆了个梦。另外，我这里还有个平安扣，是专门为你买的，我希望你也平平安安的，一生幸福。同时，我也希望你替我好好照顾他一生，好吗？”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锦盒，双手递给我。我郑重地双手接过，点了点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我打开锦盒，一颗绿盈盈的平安扣安静地躺在里面，比英浩的那块略小，显然是一对，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下午，我拔通了曼巴咖啡厅的订座电话：“你好，我想在晚上七点订C16那个包间，同时希望能有烛光和红酒，我要点奏一曲《昨日重现》”然后我又拔通了魏漪晨的电话：“漪晨，今晚七点，曼巴咖啡厅C16厅，不见不散。”接着我又打了英浩的电话：“亲爱的，今晚七点，曼巴咖啡厅C16，有约。”挂了电话，我轻舒了一口气，象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今晚，我要带女儿去电影院看《熊猫总动员》，她已经要求了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