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山路弯弯》
【作者简介】杜全生，男，汉族，内蒙古呼和浩特市清水河县人。现任教于一所中学，从事英语教学工作。出生于贫穷的农民家庭，自幼喜爱文学，笔耕不辍，犹以散文、诗歌见长，时有作品见诸报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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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成绩公布了，我再一次名落孙山。
望着那只差几分就上线的成绩单，想着数年寒窗苦读的艰辛和父母期盼的眼神，甚至那美丽的青春梦，泪水噼里啪啦地流了下来。
我颤颤巍巍地把落榜的消息告诉父亲时，父亲正在屋后的田地里耘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双手拄在锄柄上，呆呆地立在那里，半天没说一句话。太阳火辣辣地照在额头上，汗水在脸上连成几条线，上衣后背湿漉漉的。
我不忍心去目视父亲的眼睛，我想，那眼睛里一定充满了失望。而这失望对我来说无异于万箭穿心，我曾信誓旦旦地立下豪言壮语，一定要跨进大学的校门，甚至一定要改变家族的命运，而现在希望落空了。
我不知那天是怎样捱到天黑的，草草吃过晚饭，我蹭到了村前的那条小河边。河水不知疲倦地日夜流淌着，河对岸的那片树林子，在夜色的笼罩下泛出黑黝黝的剪影。天上挂着一弯月芽，星星稀稀疏疏地散落在天幕上，无精打采的样子。我漫无目的地沿着河床踱来踱去，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何时，我踱到了河上的那座石拱桥旁，这是村里唯一的一座桥，它横跨在河的两岸，把从村庄通向县城的山路连接起来。对于这条山路，我再熟悉不过了。三年的高中生活，我反反复复地从这条路的起点出发，而后又到达了寄托着希望和梦想的终点——县城高中。在这条路上，留下了我太多心酸的记忆。
在县城高中读书，第一次去报到时是父亲赶着家里的驴车送我去的。
当时县高中还没有学生宿舍，乡下学生大都租住在当地住户家里，所以，车上拉着口粮、被褥、书籍等一切日用物件。驴子很瘦小，在陡峭蜿蜒的山路上晃悠悠地走着。父亲赶着车，遇到陡坡时，一边大声吆喝着驴，一边双手拽着一侧车辕和驴儿一同使劲，我也卯足了劲在后面推着车。待上了那段陡坡，驴累得走不动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父亲和我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歇息一会儿，父亲冲着驴吆喝一声，驴噗噗地喷个响鼻，得得地迈开了步子。
山路上行人很少，四周全是乱石山岗，路还很长，但我们就这样走走歇歇，待到中午时分，终于进了县城。街上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那驴儿反倒有了精神，步子迈得欢了，但汽车一声鸣笛，又把它吓得乱蹦。父亲则双手死死拉着笼头，生怕它窜了出去。好不容易挪到了学校，父亲顾不上歇息，又忙着跑前跑后，为我打理一切。待一切安排妥当了，父亲对我说：“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得趁早赶回去，家里营生离不开。”
父亲吆喝着驴走了。
望着父亲赶车的背影，我的心里酸酸的。
河水依然静静地流淌着，岸边的草丛里传来阵阵蛙声，在夜色中分外响耳，我徘徊在河岸上，思绪仍然徜徉在那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恍惚间，那一串串刻骨铭心的脚印又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读高二那学期，正值一次紧张的考前复习阶段，我却把一本重要的复习资料落在了家中。于是我写信给父亲，信上说如果有去县城的人，就让他们顺便给我捎来。可过了几天，一日中午，父亲突然推开了宿舍的门，脸上淌满了汗水，顾不得擦掉，就从包里掏出那本资料，焦急地问：“是这本吗？别误了事。”然后父亲才告诉我近日下了雨，路不好走，没有班车，他是步行到学校里来的。我嗔怪起父亲不该亲自跑一趟，资料虽然重要，但也不至于这么着急。父亲却笑笑说：“没事，学习重要，我能吃得消。”然而当他脱掉鞋时，我才发现他的脚底磨起了好多血泡，鲜红鲜红的，有的还往外渗着血水。我的心不由地抽搐起来。
这条山路啊，为了我的成长，在你上面洒下的何止是汗水，更有凝固了的滴滴心血啊！
夜深了，村中一片沉寂的黑暗，唯有我家的窗口还亮着灯光，这是多么温暖的灯光啊，此刻我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它。落榜，使我感到愧对父母的太多太多。
以后的几天里，我在一种茫然中度过，常常望着村前这条通往山外的路，默默地发呆，想着未来却找不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父亲看我这犹豫的样子，却总是给我说着宽心话，并鼓励我振作精神，再复读一年，一定会考上的。我也是心里憋着一股气，铁定心一定要跨进大学校门的，只是考虑再复读一年，又得花掉家中不少钱。家里实在是不宽裕啊。父亲看出我的心思，说道：“学费，我会想办法的，你只管好好读书！”此后几天，父亲便忙着为我复读张罗着，先是托人为我在县里找了一所更好的补习学校，后又急着四处筹措学费。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离开学的日子也近了。
那天清晨，整个村子静谧的仿佛能听到我的呼吸。村前的小河依然静静地流淌着，屋顶的炊烟袅袅地升向天空，一切都仿佛为我送行，一切都又牵动我的心。
父亲依然赶着驴车送我。
前方依然是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转过一个弯道，又一个弯道，路坑坑洼洼的。我坐在驴车里，思绪像驴子的喘息声一样，难以平静。
我，能走出去这条山路吗？
恍惚间，我似乎看见我赶着驴车，晃晃悠悠地走在这弯弯的山道上，后面坐着我的儿子……
作于2012年春季
《作家洪与》微信号：hongyu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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