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陈小雨，女，89年生，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悦读提要：这是一篇近似荒诞的小说，王颖在申购保障房时幸运中签，然而带给她的却并不是幸运，反而被认作是阴谋……
王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本来是两个人的事情，现在却由她一个人买单。
王颖是一家公司的职员，结婚八年了，一直生活在出租房里。因为两人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拿不出钱来为他们购房交首付。如果一定向同龄人看齐，竭尽全力去购买商品房，两家会不堪重负，还会严重影响他们的生活质量。所以他们决定暂时不买房子。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们八年，中国人民用八年赶走了日本鬼子，王颖和张建用八年终于赢得了一次改变生活的机会。从年龄学历收入居住时间等等指标考核看，王颖和张建具备了申请城市保障房的权利。
于是王颖和张建经过几个晚上的床上磋商，决定申请城市保障住房，彻底改变他们的生活状况。他们这一代就这样了，但一定要让孩子出生在与同龄人一样的起跑线上。
然而问题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全市保障房投入有两千套，符合条件的申请人有八万多，这八万多人要通过摇号获取那两千套保障房，中签率为百分之二点五。虽然不一定有好运气，但毕竟希望就在眼前。王颖和张建认真填写了申请表，递交到了有关部门。
等待摇号的日子里，王颖每天都在估算中签的可能性，从他们目前的条件、申请表的序号、提交的日期等等，都能推测出一个结论来，这个结论让她兴奋和充满信心，她还特意到庙里求了一个签，藏在心里头不说。
保障房开号时间到了，王颖早早等在电脑跟前，心里激动地像揣了头小鹿。每隔三分钟她就刷一次屏，眼看公布的时间过了，中签号码还没出来。就在她焦躁不安的时候，电脑页面刷新出一个大红画框，画框里显示出一连串的数字。王颖几乎贴到了屏幕上，紧张地寻找着他们念了几百遍的数字。张建突然手指戳到屏幕上：在这！王颖接着跳起身大喊：中签啦！
中签的喜悦持续了好几天，王颖想起来就打开电脑，看看那个怎么看都好看的数字。她还特意打电话跟有关部门核实了一下，确凿无误认定他们是真的中签了，而不是在梦中。王颖拉着张建在门口小饭店里庆祝了一番，叫了四菜一汤，张建喝了两瓶啤酒，王颖喝了一瓶雪碧。
两人兴奋过后，很快又发现了问题。有关部门规定：中签的保障房有严格的复审程序，如果复审时两人年收入突破8万元，将取消其申购资格。张建在一家公司上班，每月工资3000多元，与王颖每月工资加起来恰好没过8万元。从中签到复审有一年多时间，如果这一年多时间内，无论是王颖和张建，只要有一个人加薪升职，他们幸运申请到的保障房将凭空消失，再次沦为租房族。可加薪升职是每个上班族梦寐以求的，八年来他们兢兢业业上班，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加薪升职。现在突然让他们放弃加薪升职，他们怎么想也想不通。
又经过几个不眠之夜，两人经过争执和讨论，在王颖主导下，达成了共识：未来一年内，即使两人碰上加薪升职的机会，按现在的房价衡量，他们还是买不起商品房，还是要住在出租房里，生活质量依然改变不了。所以保障房是重中之重，必须摆在首位。保障房如果到手了，加薪升职以后还有机会。两人最后决定，收房前一定拒绝加薪和升职。
决定作出以后，两人的心态稳定下来，全心全意朝着保障房的目标迈进。当一个人由原来的寸利必争突然变得毫无所求时，心态不由完全变了。以前王颖在公司里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为了能多拿点奖金，她常常加班加点。如果哪个同事奖金高于她，她非到财务处问出个子午寅卯。现在一改往日姿态，低头默默工作，对名利不争不抢，能躲就躲能让就让。到了发奖金时候，不管多少拿了就走。遇到能表现自己的机会，也一反常态退避三舍。
没有了加薪和升职诉求，家庭环境也变得和谐了。以前小两口经常为经济琐事吵架，你买的衣服贵了，他买游戏装备了。过年过节给父母买什么礼品，周六周日是否出门逛街等等，总是有吵不完的话题，避不开的纷争。现在两人枪口一致对外，想尽一切办法维持现状少挣钱，也不再因生活困顿吵嘴了。他们觉得挣钱少不一定是件坏事情，缺钱时心里也不焦躁了。
可种公司和家庭氛围没持续多久，就因为突发的事件改变了。王颖的工作变化引起了老总刘大伟的注意，刘大伟每天上班很早，走进公司大门总看见一个女性玲珑的身影在擦地，从楼梯口一直擦到办公室门口。女性头发长长的遮着脸，刘大伟几次想看看她的面容都没有成功。女性总是在他走近的时候背过脸去，好像根本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刘大伟每天下班很晚，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总是趴在办公室里，整理着似乎永远也整理不完的资料。刘大伟正在研究企业文化，很想找那种勤勤恳恳的人做典范，于是悄悄派秘书考察王颖，秘书深知刘大伟用意，很认真地从人事部门、科室及干部群众几方面调查了解王颖。秘书很快向刘大伟回报：被调查者王颖，销售科职员。此人进入公司五年，一直默默无闻。业绩虽不突出，但任劳任怨。尤其是在面对不公平待遇时，从不怨天尤人。最近一个时期，该职员优良品质尤其发扬光大，总是干活在前，夺利在后，所以常常被科室领导所忽略。刘大伟一拍大腿：这就是他所要寻找的公司人啊。
王颖想不到，当一个人越是想得到的东西，老天越是和你作对。而你越不想得到的东西，老天偏偏送给你。在公司季度总结大会上，刘大伟说完了公司业绩，专门开辟了一个话题，叫怎样做一个公司人。他举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例子，就是王颖。刘大伟除了把秘书调查来的情况说了之外，还派人做了大数据统计，王颖在公司五年做了哪些业务，取得利润多少，并拿这些业务和利润与她的薪金做了对比。连王颖都惊讶地张大嘴，发现自己原来竟是鲁迅所说的：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刘大伟表扬了王颖之后，当场向科室和财务部门提出，要给王颖这样的职工加薪。
王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刘大伟看看王颖，又提高语调重复了一遍。王颖在一阵掌声中，当场差点晕了过去。这也难怪，她入职公司五年了，除了按年头晋过两级工资，老板从没有单独为她加薪过。看到周围的同事有的晋级加薪，她嘴上不说，心里头耿耿于怀。加薪对于她来说，已经成了雾里看花和梦中黄粱，是一件早已离她远去和遗忘了的事情。现在这种好事居然降临到她的头上，怎么能不让她如同五雷轰顶呢？
王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出租房的，她把消息告诉张建，张建也吃惊地瞪大眼，像看一个外星人。男人毕竟是理智型的，兴奋之余张建说道：不行！你不能加薪！王颖眉毛竖起，立刻摆出平时吵架的姿势：我为什么就不能加薪？张建惋惜道：为了咱们的保障房，所以你不能加薪！王颖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一股寒流霎时袭上心头，将先前的暖意驱赶殆尽。她的思维被张建牵引着，瞬间回到了解放前。她和张建扒拉着手指头计算过，两人工资总和就在低于8万元的关口上，如果她加薪了，两人的年收入将超过8万。工资涨了，保障房却没了。两人又经过争执讨论和磋商，认为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以小失大。为了一年后的保障房，一定要抗拒诱惑，拒绝加薪。
第二天一大早，王颖敲开了总经理室的门。刘大伟以为她是来道谢的，笑盈盈地等她开口。王颖吞吞吐吐检讨起自己的工作，哪里哪里还做的不好，哪里哪里还不到位。并列举了一些具体事例，例如有一天下班后没关电脑，有一次把文件当废纸扔了，还有一回提前下班没跟科长请假等等，说得刘大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得不打断她问：你到底想说这么？王颖摊出底牌：我工作做得不好，不应该给我加薪。刘大伟脸色立刻拉下来，问她：是不是有人说你什么了？王颖急忙摇摇头：没有没有。刘大伟又问：加薪是每个人都想要的，为什么你不想加薪？刘大伟的质问昨天晚上她就想到了，她立刻回答道：不是我不想加薪，是因为有人工作比我好。刘大伟问：你说谁工作比你好？王颖也早有准备：我们科室的小柳，柳莺。
王颖跟小柳是同期进入公司的，都在销售科当职员。要说两人的关系，应该说既是朋友，又是竞争对手。因为两人学历文化出身相似，兴趣爱好有很多共同点。小柳喜欢看美剧，王颖也喜欢看美剧。小柳喜欢网购，王颖也常常淘宝。两人都喜欢物美价廉的化妆品，都喜欢蘑菇街的品牌服装。在科室里两人属于那种张口就能谈得来的姐妹。正因为王颖和小柳有相似之处，所以工作上常常暗中较劲。上个月她的业绩高了，她的业绩低了。下个月她的奖金多了，她的奖金少了。甚至谁让领导多看了一眼，谁让领导未点名批评了，都会在两人心里掀起波澜。当刘大伟公开在会议上表扬王颖，小柳的脸色就很难看。刘大伟说出要给王颖加薪，小柳起身进了卫生间。
王颖已经想好了，拿出小柳做挡箭牌，有一箭双雕的作用：一是可以达到拒绝加薪，二是可以软化和小柳之间的关系。王颖把小柳如何比自己工作出色说了一遍，人们常说人与人靠的太近了，就看不到别人的好。实际上如果你心里有别人，就一定能看到别人的好。王颖分别从做事风格和责任心等方面例举了小柳的长处，连她自己也很惊讶，以前她看小柳时总是看到短处，居然没看到她真有这么多的优点。王颖跟小柳很熟，事例几乎是信手拈来，事事有据，字字确凿，说的刘大伟也不得不感觉到：如果只能给一个人加薪，那个人真的不该是王颖，而是小柳。
刘大伟最后答应了王颖，取消了给她的加薪。因为不能不树立一个典范，就把加薪的好事给了小柳。王颖从总经理室回来，面孔涨得通红，为自己成功拒绝加薪有些激动，她钻进卫生间给张建打了电话，张建哼了一声挂断了。她洗了把脸走出卫生间，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有些悲凉，本来属于她的鸭子又飞了，还是她自己放飞的。小柳随后被叫到总经理室谈话，开始她以为王颖说了她坏话，她是被喊去挨批的，脸色阴沉着进了刘大伟的办公室。没想到刘大伟把一个天大的好事送给她，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当刘大伟告诉她，是王颖推荐了她时，更是惊愕得像张开嘴的蛤蟆。当她完全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眼泪差点涌出来。回到科室，她一下子抱住了王颖，感激地连声叫姐姐。
（待续）
《作家洪与》微信号hongyupt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