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琴
【作者简介】王琴，1979年生，重庆沙坪坝区人，现居四川绵阳，现代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和多个文学网络平台。喜欢文学，主要从事散文和诗歌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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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题《绣球花开自妖娆》
那盆绣球又开了，密密层层的花瓣里，似乎藏着一些心事。
是的，有些事，只想藏在心间，生怕有人提及，可那份感情啊，却始终在寻找机会等着找个豁口去倾诉。对于日子，我是越来越抓不住它了，无助得没了任何一个自己满意的词去形容。可我又实在无法摆脱内心的杂陈，尽管这些东西是被我用幸运坚强洒脱等包起来的。八年来，绣球年年花开，现在，是到了整理一下的时候了。不碰它，不代表它不带给你感触和伤痛，那么，还老是左顾而言他干什么！
是的，我要说的是“5.12”大地震！说我经历的“5.12”大地震，请原谅，我没有那么博大的胸襟、卓识和眼光去说别人以及社会其他。
浩言4月30日在银厂沟淹死了，我们5月3号才得知消息,然后老公火速赶往成都帮助他家人料理此事。期间经过周旋很是复杂，但总算好，彼此有个都能接受的结果。11号下午，老公一路风尘地回到家。对于生死，年轻的我们，多了些感伤。当年他们老家县上有名的文科高考状元，就这么在花还未开果还未结的情况下去了，叫老家人怎么心甘!他的聪睿才智和与生俱来的非凡亲和力,我是有领教的。唉，谁承望。少不入蜀，于他是太对了，可惜！
我们在朝阳中迎来了新生的一天，5月12日。这世界，少了谁谁谁，照样正常运转呀，悲伤难过的，唯有相关的人。生死，关乎生遇乎死，谁能吃透，谁能主宰挽留？
我给春天时新买的绣球浇了水，它的两朵大球，已经露出些微红了，羞羞答答的。接下来我像往常一样地过着周一，升旗仪式，上班，中午下班，吃饭，午睡，一切照常。
午后2点20，我起床，看见对面卧室的门关着，有点奇怪，呵呵，妈在睡午觉，几十年她从来没有的习惯呢。听见我推门，妈有些醒意。我在厕所里洗漱完毕后正待离去，忽听老公在床上惊呼：“地震了！发生地震了！”我愣了半秒钟，站在厕所门口大叫：“快到厕所里来！”老公已冲向大门，正穿着鞋子，惊愕莫名的妈妈赤着脚，手里顺势拿了块贝贝盖的小毛毯，也急忙跑出卧室。我到此时方感到剧烈的摇晃，然后我们三人急驶向楼梯间。隔壁邻居夫妻抱了半岁大的小儿子先我们一步到达楼梯。地转天旋中，我们早已像簸箕里的蚂蚱，全只有听凭颠簸的份儿。老公拉着我，我拉着妈妈，艰难地在楼梯中行进。时高时低的无形巨浪，将人左推右推，不知推向何方。老公拿在手里的短袖被挂在三楼还是四楼1号大门的把手上了，他做放弃状，我顺势将它取了下来。我们盯着脚下的台阶，只听见满耳的碎物声，玻璃哐哐哐的怒吼声，以及仿佛从地底冒出的沉闷的轰隆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2分钟，也许30秒，我们终于打开铁门站到院子里了。啊，终于脱险了，房子没有垮！
院子里聚集了好多人，无一不神色焦虑写满慌张，有的到此时都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要逃出来。光着脚丫的，穿着睡衣的，头发凌乱的，太多太多了。老公穿上短袖，接过妈递过去的小毛毯绑在腰上。啊？贝贝？在幼儿园的贝贝？我……老公冲回家里，自己穿戴好，取下妈的鞋子，我的包，皮鞋和眼镜。院子里的人陆续转移到江边河岸上，我们叫妈跟随着大队人马在那里等我们。
乱了，全乱了！红路灯没了光泽，车开不动了，人群占据着马路中央，有雨篷飞到了人行道上，有花盆只剩下一堆碎屑，而花儿，竟然恬不知耻照样盛开！广告牌，灯箱，橱窗玻璃，偏了倒了碎了……
看见不远处有父亲或母亲拉着抱着孩子，小家伙们不管男的女的都赤着脚光着腿儿，刹那间，吉人自有天相的念头在我脑中迅速瓦解开来。天啊，我必须，立刻，见到我的贝贝！
一路所见无非混乱，绝然战争留下的痕迹。
幼儿园门外四面是楼房，只中间有个小小的空场地。可是，那么多密密麻麻哭泣着的孩子，哪个是我的贝贝呢？马老师在哪里？两个刘老师在哪里？家长们好多大呼着自己的孩子。当马老师抱着一大堆衣服裤子鞋子从教室里奔向门外的时候，我也在空地的人群里发现了我们的贝贝，小宝贝儿，你真勇敢，你只在看见妈妈前2秒才哭的！感谢昨天卖给我们蓝白条子间隔短袖的阿姨吧，是她让我迅速找到了你，感谢上苍给我们这个重逢的机会吧；虽然我们早上才分开，哦，不，早上我离开的时候你还没起床；感谢这楼房危而不倒吧，不然你们这几百沉睡中的幼儿……我至今仍然逃避假设这问题，太恐怕，太让人窒息。还好还好，宝贝儿，从你以后几天的乐颠劲我可以看出，这次里氏8.0级的大地震，并没有给你留下恐惧，你当时哭，是因为门外场地上人的慌乱吧。还好还好。感谢马老师刘老师她们！！不然，3岁的你，怎么能够开始承受这人间如此的苦难！老公跑进教室找出了贝贝的衣物，然后我们道别老师，回去与妈妈会合。我抱着贝贝，重若千钧！
街上更加混乱了，人头攒动，跑的跳的，哀鸣声，警车里的喇叭声，救护车的呼啸声，嘈杂得一塌糊涂。我N+1次地给爸爸和哥哥拨电话，不行，还是不行。所有店铺关门了，三轮车上的馒头告罄，矿泉水也略有涨价。整个河岸上，人群如蚂蚁。从大家的交谈上，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才第一次对地震有了感性与理性的认识。那么，不能回家住咯，喝水怎么办？吃饭呢？就这里发生地震了吗？其他地方如何？爸爸一个人在家……这就是地震！
可我当时哪里知道，地震带给人们的伤痛岂止这些！
汶川，北川，青川，都江堰，绵竹，什邡，汉源，安县，平武，等等，这些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名词了。从5月12号下午到15号，我们过了几天水电气全无的日子，仿佛回到刀耕火种的蒙昧时代。在这种大灾面前，我感到自己太过无力，脆弱得可怜，卑微得瞧不起自己。我唯一能想的，就是把贝贝和妈妈送回重庆去一段时间，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亲朋们十分关心我，开始时我也尽力向他们讲述当时的细节，可是渐渐地，我心里有了排斥，更多的是害怕，所以宁愿选择其他。那盆绣球，当我震后第一次回家拿东西时，看见它已盛开，颜色深红，像个骄傲的公主。它知才过去的那一场大灾难吗？死者已矣，生者需更加坚强。于是，等家里有了水之后，我拒绝余震的威吓，坚持给她浇水，以及一如既往地呵护着它及它身旁那些花期已过或还未到的朋友们。
后二年，我搬家，换工作，能带走的花儿也一起带走。这几年，很多已经更新换代，而绣球却仍然生命力旺盛，它让我永远记得那个初夏。也许，人如花，更多的应该是像花儿那样看似柔弱实则坚强。我们家在地震中一切安好，这本身就是老天的眷顾。
绣球花又开，年年自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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