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杯”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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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博爱到永远（小说）
穆红燕（甘肃）
“宝贝，我的宝贝，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我养你小，你养我老。”我仿佛又听到了娘亲在吟唱……驼铃叮咚，水，就是大漠孤烟的精气神。
上世纪七十年代，父亲从部队转业被分配到巴丹吉林大沙漠中的一个水管所工作，接着，母亲便收到了父亲寄回家乡的一封信，然后，四岁的我便拉扯着母亲的衣角，乘车离开江南老家一路向西几千里，昼夜兼程，终于在黄忽忽的沙井子水管所见到了父亲。从那一刻起，巴丹吉林大沙漠深处便多了两个仅有的女性。
无尽的大漠风，与对水的期盼，使我母女很快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当时，孤零零的水管所的三十几名职工，除了父亲竟然都是单身，可这里却没有食堂，职工为此意见非常大，哼，饭都吃不上还怎么工作？面对嗷嗷叫的职工，母亲十分同情，可同情能当饭吃吗，想来想去，她竟萌生了为职工做饭的念头，与父亲私下商量，父亲没有同意，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母亲就一直做工作，好歹得到了父亲的点头。然后，母亲便找到了所长，毛遂自荐说自己曾经当过炊事员，可以为职工做饭。所长看看母亲，难为情地说，为职工做饭当然求之不得，可工资谁给开，没有这项开支啊，总不能让你白干吧？
母亲笑了，说：“眼下有困难，白干就白干，以后有条件再说吗？所长，你就放心吧，俺说话算数！”“什么，你说什么？”所长听后腾地站起身来，握着妻子的手连声说，“嫂子，谢谢你，谢谢你，你可解决燃眉之急了，我立马打报告，要尽快为你争取到一份临时工工资！”
我后来才知道，母亲在家乡做姑娘时，曾经在公社的铁姑娘队当过炊事员，而眼下，她又成了水管所的伙头军。待锅碗瓢勺、蒸笼面板、烧柴煤炭拉来后，就生火开灶了。母亲要为三十多人做饭，而且是义务的，记忆中的岁月，真是太难太难了，如果当时状况能有今天条件的一成，真不知道，母亲会把伙食搞成什么样子？
巴丹吉林大沙漠，每年的降水量只有十几毫米，干涸，是大漠特有的壮观，而我们水利人却正是寻找水源、保护水源的天使，不然，大漠中的生灵怎么存活？记得，那时候父辈们每天都在为窄窄沟渠的渗漏奔波着，在这里，一滴水就是一条命啊，丝毫疏忽不得！那时候吃的还是供应粮，当地供应的比例是粗粮百分之八十五，细粮百分之十五。水管所职工的粮食定量就是30斤左右。没有办法，母亲就把粗粮“隐藏”起来，就是蒸成卷子，外面薄薄包一层白面，里面是玉米或高粱面。当时，母亲还给这种吃法起了个名堂叫“粗粮细吃”。因为肚子里没有油水，去买凭票肉时，人们都爱挑肥的，所以，每当母亲让父亲到百公里外去给职工买供应肉时，交到手中肉票后，就会千叮咛万嘱咐：“孩子他爸，记住要肥的、要肥的啊！”
水，还是水。大漠中的水利人视水如命，修水渠时需要用丁点的水都会百般珍惜，先砌好水渠，然后再用塑料布铺压结实，为的就是不让一滴水渗透到沟底。母亲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那就是对这些人要用水到渠成的牵挂来呵护！每天一早，她便开始捅火做饭。熬上粥，馏上馍，还要准备好自制的小咸菜。饭口耽误不得，吃不上饭职工怎么去干活？早饭开过，收拾停当后，接着就又要准备中午饭。那年月，最要命的还是粮食的定量，肚子里没有油水的人真的是贼能吃呢！道班有一个年轻职工叫额尔德木图，是蒙古族，人称“饿的儿”，30斤的定量根本不够吃。到了月底，“饿的儿”就要没饭吃了。一天，额尔德看人们都吃过饭，才来到伙房。“嫂子，你看…能不能…”额尔德的脸憋得通红，前言不搭后语地吱唔着。母亲明白了，忙拿起二个馍馍打了菜递到他的手中：“去吃吧，记住下月发粮票还嫂子。千万不敢饿肚子。还有，看见没有人了再到嫂子这儿来打饭。记住了？”
额尔德寅吃卯粮，亏空的怎么办？从此，我家吃的便开始由干转稀。一天晚上，我偷听到了父母亲的对话，才知道了一天净喝杂面糊糊的原因。第二天快中午时，我偷偷地钻进了伙房，趁母亲到外面向灶火添煤的当口，快快地从笼中抓出了四个馍馍，人小馍大，我就把馍馍兜在怀里。哼，他们吃我的，我也吃他们的。可刚转身要溜走时，母亲却站在了我面前。母亲的脸扭曲得已经变了形，她二话没说，从我的怀里抢下馍馍，接着就给了我一耳光。我坐在地上蹬着腿大哭。母亲蹲下身来，擦着我脸蛋上的泪水，说：“孩子，妈对不住你，可你也不能来偷馍馍啊。你知道吗，拿走四个馍馍，就有两个叔叔要饿饭了。”母亲说着说着也抹开眼泪。见母亲也哭了，我忙拥到了她的怀中：“妈妈，我错了，我错了。”
几年后，水管所为母亲争取到了每月三十元的临时工工资，在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母亲笑出了满眼的泪花。春华秋实，巴丹吉林在前进，随着水源的开发利用进一步规范后，餐桌上也悄然地发生着变化。然而，水在大漠中依旧是珍贵的，母亲从不浪费一滴水，可对职工，她却柔肠似水。记得那是1994年的腊月。一天，母亲早早地就开始忙活起来，她提前便列了一个清单，让父亲到酒泉去采购。接着，父亲便买回了百十斤鱼，又买了重量都在30斤以上的几条猪腿。三十晚，母亲做个整条的糖醋鱼，意味着“年年有余”，又做了清炖排骨、酸菜粉条肉、五花条子肉等，共双十碟双十碗，取双喜临门之意，要得就是大家敞开吃。我看着大鱼大肉实实惠惠地摆了满满几大桌，心里那个高兴啊，我们的伙房里还是第一次如此奢侈！在伙房的酒席上，职工们欢聚一堂，互相敬酒，迎接新年的到来。已经是所长的额尔德，倒了满满一杯酒举在了母亲面前：“嫂子，这杯酒您无论如何也要喝下，没有您，我还不知道会成了什么样子？”额尔德显然动了感情，他泪花闪烁地说：“嫂子，我还欠您的粮票呢。哎，那时，您每个月都在给我垫粮票啊！”“兄弟，嫂子喝了这杯酒，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吃饭谁还要粮票啊？”母亲的笑眼里也充盈着泪水，说话间，早已接过盅子一仰脖喝了酒。
就在那一年，我也和当年的父亲一样，如愿以偿参军入伍，成了一名女兵。几年后，我从部队复员后也被分配到水利部门工作。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竟然让额尔德所长把我要到了沙井子水管所，职名是炊事员。我来了，母亲便不是伙头军了，可自从女儿接替了她的工作后，她却更加忙碌了。
后来，因为祖父母年事已高，身边无人照顾，父亲便调动了工作，离开了工作了二十年的水利部门，并在嘉峪关市买了房子。可是，母亲却没有跟父亲一道离去，母亲说，姑娘一个人在水管所做饭俺可不放心，要耽误了大家的饭口，可不是小事。知母莫如女，母亲为的就是要把女儿扶上马，再送一程啊。
从此，一家人聚少离多，可是只要一见面，我就会对父亲说：“爸，望着头发已经花白、腰身也显得有些佝偻的妈妈，我心中就有一种酸涩的感觉，爸，您和妈都老了，也应该歇歇了。”可是，我多少次想劝劝母亲的念头，却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我明白，如果没有母亲的帮助，就凭我的水平，想让大家吃好还是力不从心的！
水，还是水。这是水利人一代代拉扯不完的痴情话。七月，巴丹吉林大沙漠腹地蒸腾氤氲，空气似乎都在微微颤抖，摄氏四十度的高温，不知疲倦的阳光炙烤着雅干以西的黑戈壁。这个季节，母亲最为忙碌，开饭时，她总是笑呵呵地招呼着就餐的职工。看着大家吃得欢喜，母亲的话就更多了，说开怎么能吃好也是一套一套的：“早餐必须吃好，肥肉也得多少吃一点，酸奶不要空腹喝，鸡蛋最好煮着吃，苹果可以保护牙齿……”母亲凭着一套“养生经”，把职工们的嘴也吃得是愈发精细了，这时，母亲便让我托人从嘉峪关买了一本《烹饪大全》带了过来，可是，母亲却又识字不多，咋办，解读文字的这份艰巨的工作，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我的肩上，就此，我一边读着让母亲听，然后就搭手一起做。从那天开始，每当大家围坐在一起，品尝母女俩的“杰作”时，均能发表即兴评论，俨然都成了美食家。“不错，不错，色味香俱全，火候也恰到好处，嘿，这刀工也没得说。你们知道吗，人家娘俩可是从山清水秀的江南走出来的女性啊！”
母亲后来终于离开了沙井子，回到了父亲的身边。从此，每当回忆起当年的往事时，水管所里便回荡起了笑声，笑声中，一定会映衬着我那牵肠挂肚的泪眼，时下，女儿还工作在大漠中，可双亲二老却已在岁月中渐渐老去。然而，再仔细想想，心中便释然了，因为，这一切不正是水利人一辈又一辈永无止境的追求吗？母亲还怕我想不通呢，在我们母女视频聊天时，她常常抹着泪安慰我说，“闺女，咱一家人都能为水利做点贡献，多好啊，对不？”听到这句话时，我看到是那双泪眼中充满着激情。
岁月如歌，水流、沙海、驿站、烽燧、驼铃、快马的故事，还在大漠中有声有色地讲述着。不久前，我去电话对母亲说：“妈，您离开水管所有十年了吧，知道吗，这短短的十年，水管所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告诉您吧，上级为我们食堂配备了电冰箱、冰柜、微波炉、烤箱等等，还安装了空调，电视和音响，如今，大漠中的水管所早已建设成为公寓化了。妈，女儿想你们了，您和爸来尝尝女儿的手艺好吗。”
大漠中有了水，便有了生命，便有了绿色，便有了水利情中国梦。是啊，大漠水利人的进取奉献，让巴丹吉林大沙漠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大漠中绚丽的一切，无不凝聚着一代又一代水利人的心血和汗水！因为，水利在大漠人心田中耸立起的丰碑，始终流淌在牧民冬不拉那忘情的韵律中：“清清的流水浸润着我们的家园，驼峰羊群还有吉祥的一切，白云也来赞美吧，捧起水渠纵横交错的甘甜……”
前些日子，父母亲又来到水管所，看到焕然一新的食堂、宿舍，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母亲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一个劲问这个怎么用，那个怎么调试。见状，我乐了，说：“妈，这回我来给您当‘老师’。”接着，我便打开电脑给单位发信息，母亲问我做什么。我说，让单位带菜啊。什么？母亲诧异地说，每天都是这样？我说是呀，每天午饭时征求大家的意见，然后告知单位，各自喜好的鲜菜就会在第二天一早的班车上带来，午饭，道班就能吃上新鲜菜了。言谈中，我们一家三口早已笑眯了眼。
娘亲，我的娘亲，您疼爱我，我疼爱您，从您的身上，女儿真正理解到了博爱到永远的含义，博爱到永远，就是勇于担当的责任，就是无怨无悔的奉献，就是中华民族文明史诗的传承。我的娘亲，您教会了女儿直面人生，女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一辈又一辈，博爱将始终在大漠延续……
主办单位
我们娘的形象太老了，只有孟母与岳母，到近代，只有艾青的大堰河，但也是封建地主的奶娘，所以我们认为主办首届“娘亲杯”至少是有现实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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