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的无奈

之前写了一篇《小县城的年轻人》，记录了我回到县城的一些感受。其实任何事情都有双面性，我们一边享受着小县城的幸福，也一边接受着小县城的无奈。

在一个只有几十万人口的小县城，那些依靠人口流量致富的商道，几乎起不了作用。做生意怕是十有九亏。说到底，小县城人少，经济不发达，不管想创业还是想打工，都没什么光鲜的致富门路。之所以用“光鲜”这个词，是因为小县城也还是有一些可以发财的生意，但辛苦之程度，是大部分年轻人不愿意接受的。除了少部分家里有矿的，对大部分需要工作的普通人来讲，工作体面、收入稳定的体制内是小县城里最好的归宿。而招考名额每年几百人，报考几万人，上榜的注定比落榜的少。

幸运进了体制的年轻人，也不得就前途无量。体制里，不说人分三六九等，但也是分了不同的种类。事业编和公务员不同，几乎只有公务员有提拔晋升当领导的机会。同样是公务员，年龄差几岁，仕途可能失之千里。在市、县、乡不同的层级工作，在同一层级的不同部门工作，机会也完全不同。越往上级、越靠近领导核心的部门，机会和资源越是稀缺。有句话说，好的工作（职位）只通过血液、母婴和性传播。在关系盘根错节的小县城，在转瞬即逝的黄金提拔期，个人想要单纯通过工作上的努力，能够改变和争取的很少。先不论一个人能不能适应体制里的各种门门道道，没有背景的年轻人，才华横溢、雄心壮志也不见得有施展的机会，有机会也不见得领导会认可你，认可你也不意味着提拔你。好的运气，可遇不可求。

当然，也会有一些天选之子。大学或者研究生毕业就进了体制，略有学识，又得贵人提拔，年纪轻轻就当了小领导，算是真正的年轻有为。这时候，卡在他们脖子上的，不再是年龄、能力和背景，而是平台的局限。一个县城，5年一次换届，县领导不到20个，各局（办）、乡镇主官加起来也不足百人。40岁能走上这些领导岗位，已经算是相当年轻。能在这些岗位退休的，已经算是人中龙凤，这就是县城的“科级天花板”。即使是天花板，大部分普通领导兜兜转转当一辈子副职，连天花板都碰不到。无论你是什么牛人，体制的局限和天花板都在那了。能跳出这种局限的，又有几个。

除了工作，从生活上来讲，虽然不愁吃穿，但没钱是常态。餐饮、游玩、医疗、教育都不够发达，单身的有空都往外地跑，有家庭有条件的都把孩子送去周边发达的城市上学、去外地买房。对年轻人来讲，找个靠谱的人恋爱结婚在哪都是难题，小县城的圈子更是小到离谱。和我上一个男朋友在一起那天，他正和我当时的前男友一起参加婚礼。我还调侃他，你们要不交流一下上岗经验。而他聊过的女孩，好几个现在都是我的朋友。童年总是对长大充满了无限希望，再没有想象力的孩子，也不会想到自己将会在一个小县城里度过一生。人都是向往自由的，但工作把我们都束缚在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我们却都心照不宣地蹲在这个玻璃瓶里，走完约定俗成的一生。

这些无奈，像是一团棉花，软软的绵绵的，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压在你身上，等你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在了。不管你是谁，在什么圈子，处于什么级别，都逃不过也无力反抗。一个拳头打在铁榔头上会知道痛，打在棉花上，连回声都没有。

才工作两年，我似乎就看到了我的一生。活得像一杯白开水，没有颜色也没有波澜。醒着平静，睡得安稳。也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开弓没有回头箭，好不好都这样过着了。

写于2024年2月12日，大年初三，1354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