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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考古01:八个卦名四个假!巧断八卦本义

八卦

研究《周易》,首先要认识八卦。

八卦,单看卦符,我们很难理解它什么意思。幸亏它们有名字——正如你的名字寄托着长辈对你的期望,卦名反映了古人对该卦的认识。所以,我们先琢磨卦名。

乾(qián)、坎(kǎn)、艮(gèn)、震(zhèn)、巽(xùn)、离(lí)、坤(kūn)、兑(duì),这是通行本《周易》八卦卦名;

键(jiàn)、赣(gàn)、根(gēn)、辰(chén)、筭(suàn)、罗(luó)、川(chuān)、夺(duó),这是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八卦卦名。

竟然没有一个卦名相同!

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

其实对此不应该感到惊讶。通行本《周易》与东汉官方修订的熹平石经《周易》就有所不同,与马王堆西汉帛书《周易》、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周易》差别更大,可见,《周易》文本自古以来就一直处于不断的考证修订中。由于认识的局限或资料的局限,通行本《周易》用字未必完全正确;由于古人惯用通假字,出土文献中的《周易》用字也未必能直接反映《周易》本义。古书行文通假字到处都有,一不小心就会落入陷阱,产生误解。所以,我们面临的第一项任务是打“假”、正名。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如何判定八卦真名呢?

我们知道,在阅读理解中,遇到疑难问题可以暂时不管,继续读,下文或许有解释。按说,卦辞对于理解卦名应该很有帮助,可是对于卦辞大家认识不一,分歧更多,这条路一时也走不通。那该怎么办?

像侦探破案,我们不妨扩大搜索范围,收集一切可能有用的线索:

汉代有一部书名叫《易纬》,围绕《易经》作宏观解说。《易纬·通卦验》说,乾主立冬,坎主冬至,艮主立春,震主春分,巽主立夏,离主夏至,坤主立秋,兑主秋分。“主”是术语,可以理解为“主管”。八卦“主管”八节。

《易纬·通卦验》的这一说法对还是不对呢?我们要考察《周易》经文中有没有透露这方面的信息。《周易》以兑为八月(《临》),又以兑为夕(《乾·九三》)、为暮夜(《夬·九二》),由此可见,八卦长则与月份相联,短则与日辰相关。离为日中(《丰》),由此可以推知离主夏至,而兑主八月也可以进一步确定为兑主秋分。兑为收(《井·上六》),兑为获(《无妄·六二》),而震为耕(《无妄·六二》),由此可以推知震主春。震主春,震遇坤曰“履霜”(《坤·初六》),由此可知坤与秋有关。从《周易》经文中的这些线索来看,《易纬·通卦验》八卦配八节的说法是有根据的。

乾主立冬,而《礼记·月令》说,立冬之月,“修键闭”——请注意:这个“键”恰好就是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对乾卦的命名!即使不像侦探那般敏锐,我们也能意识到:卦名似乎与该卦所主节气相关事宜有关

那我们就来好好了解一下《礼记·月令》,看看每一个重要节气古人在干什么:

《礼记·月令》说,立冬之月,“天子始裘。命有司曰:‘天气上腾,地气下降,天地不通,闭塞成冬。’命百官谨盖藏。命司徒循行积聚,无有不敛。坏城郭,戒门闾,修键闭,慎管龠,固封疆,备边竟,完要塞,谨关梁,塞徯径”等等。古人讲究“天人合一”,人事安排都顺应天时。立冬之月,天地闭塞,各部门工作安排都以妥善闭藏为目的。如果选一个意象来象征立冬之月“闭藏”这一特点,该选什么呢?键是首选。键就是门闩(shuān)、插销、锁牡。《周礼·地官》:“司门掌授管键,以启闭国门。”《淮南子·缪(móu)称训》:“匠人斫(zhuó)户,无一尺之楗,不可以闭藏。”“键”是最能象征“闭藏”之义的物象。“键”最能象征乾卦所主节气“闭藏”这一特点,可见,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所称的“键”才应该是该卦真名!而乾,意思是“上出”(《说文解字》),明显不合时宜。大名鼎鼎的“乾”竟然是个假名!

键主闭藏,所以在《周易》中乾(键)又引申为以下卦象:乾为藩篱、屏障——藩(《大壮·九三》、《大壮·九四》、《大壮·上六》),乾为牢,圈养牲畜或收押罪犯的牢——牿(《大畜·六四》),乾为拘留的“拘”——拘(《随·上六》),乾为包藏——包(《否·六二》、《否·六三》、《姤·九二》、《姤·九四》),乾为城墙——墉(《同人·九四》),乾为城邑——邑(《泰·上六》、《夬》、《无妄·六三》),都与闭藏之义有关。

我们再来看八卦其余卦名是不是与该卦所主节气相关事宜有关:

坎主冬至。《礼记·月令》说,冬至之月,重“闭”、重“收藏”。坎,就是凹陷的坑,可以隐藏。卦名称“坎”,显然是因为坎的伏藏之性合乎冬至冬藏之义。

艮(gèn)卦,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称“根”。艮主立春。《礼记·月令》说,立春之月,“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卦名称“根”,显然指立春之月草木萌根生芽。“根”才应该是艮卦真名!

震主春分。《礼记·月令》说,春分之月,“雷乃发声”。卦名称“震”,显然与春分之月雷始发声有关。

巽(xùn)卦,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称“筭”(suàn)。《说文解字》:“筭,长六寸,计历数者,从竹从弄,言常弄乃不误也。”段玉裁注解说:“筭为算之器,算为筭之用,二字音同而义别。”在该卦爻辞中,筭为算卦用的筹策,也用作动词,指算卦。巽,其实就是選(选),意思是选择。古人作选择往往依靠卜筮,选择就等于算卦。巽与筭意思差不多。巽主立夏,《礼记·月令》说,立夏之月,“继长增高”,万物长大。算卦能使人摆脱幼稚蒙昧状态,所以就用“巽”或“筭”表示立夏之时万物长大。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接下来的离卦说的正是两性结合问题。

离卦,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称“罗”,王家台秦墓竹简《归藏》称“丽”。丽,繁体作麗,这个字与鹿有关。《周易》以离为鹿(《屯·六三》);离主夏至,《礼记·月令》说夏至之月“鹿角解”——离卦与鹿密切相关。“丽(麗)”极有可能是离卦真名。

“丽(麗)”有俪偶之义(《小尔雅·广言》:“丽,两也。”《玉篇》:“丽,偶也。”)。丽,别作“俪”,指夫妇成双成对。

古文字形显示:“鹿”,鹿角与头部相连;“麗”,鹿角明显与头部分离,可见“麗”表示鹿角脱落!鹿角是雄鹿交配期争斗的利器。夏至鹿角脱落的时候,雄鹿已经完成了交配,这时它属于“已婚”,有配偶了,所以“丽(麗)”这个字有俪偶之义。《说卦》:“相见乎离。”夏季是动植物生殖繁衍的旺季,此时两性相遇结为伉俪,繁衍生息,所以《周易》卦象离为婚媾(《贲·六四》),离为怀孕——娠(《震·上六》),离为大肚子——大腹(《说卦》),离为妇(《小畜·上九》、《既济·六二》),离为花苞(《姤·九五》)。

由离卦卦象、离主夏至“鹿角解”以及“麗”字本义来看,“丽(麗)”是离卦真名。《说卦》:“离,丽也。”

离为怀孕,离为大腹,对于腹中所孕育的下一代生命而言,接下来是养育的过程,把坤放在离后面正是取其养育之义。坤,地也,养育万物。坤卦,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称“川”。川,就是有河流穿过的冲积平原,与地同义。《周易》卦象坤为母(《蛊·九二》),坤为果(《剥·上九》),坤为食(《需·九五》、《困·九二》),都是取其养育之义。

兑卦,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称“夺”。夺,强取也。《广韵》:“敚(duó),强取也。古夺字。”兑主秋分,《礼记·月令》说,秋分之月,“乃命有司,申严百刑,斩杀必当”;“乃命有司,趣民收敛,务畜菜,多积聚”。秋分之月,斩杀收敛。《周易》卦象兑为瓜(《姤·九五》),兑为实(《归妹·上六》),故兑为成(《豫·六五》校),兑为收(《井·上六》),兑为获(《无妄·六二》)。所谓“成”是指下一代(种子)已经长成,对于自身而言则为老、为毁折——兑为老(《大过·九二》),兑为毁折(《说卦》)。兑为八月(《临》),兑主秋分,秋天,一代生命被强行夺去,故曰“夺(敚)”。兑卦真名当为“夺”或“敚”。所谓“兑”其实是“敚”之省。

通过以上考证可知,通常所说的八卦卦名有四个是假的!八卦的真名应该是:、坎、、震、巽、、坤、敚(duó)。通假字假名给我们了解八卦本义造成了无尽困扰,而八卦真名明显暴露出八卦本义:八卦就是八种意象,用以表达对四时八节生、长、收、藏变化规律的认识。《周易》纷繁复杂的卦象体系都是由这八种基本意象触类旁通引申而来的。

下面,学一个口诀,牢记八卦卦符:

乾三长 坤六短

震仰盂 艮覆碗

离中虚 坎中满

兑上缺 巽下断

口诀首句一般作“乾三连 坤六断”,表述不够准确,今改为“乾三长 坤六短”。口诀,是为了辅助记忆,不必太较真。

《周易本义·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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