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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音陇风】罗凯华||黄土大塬上母亲的那一碗搅团

黄土大塬上母亲的那一碗搅团

作者||罗凯华     宁县第二中学

庆阳,自古就有“陇东粮仓”之称。在这广袤无垠的董志上,分布着世界上最厚重的黄土层。以美丽富饶的董志为中心,多条大塬汇成了苍茫雄浑的黄土地,这里沉积的黄土层,特别适于农耕。据史料记载,早在夏、商时代,周祖不窋就曾在陇东“行地宜,务耕种”,“教民稼穑”。可见,庆阳,作为粮食主产区,是有历史文化渊源的。它不愧为华夏农耕文化的发祥地之一。

 

宁县,是甘肃省东南省界边境县份之一,曾经隶属陕甘宁边区,处在陕、甘、宁三省区的交汇地带。夏商时期,属雍州。它是庆阳市千年的名县古郡。这里属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气候温和,日照充足,雨量丰沛,是适合农作物生长的一块宝地。它西临巍巍陇山,东接苍茫逶迤的子午岭,它的东部梁峁沟壑交错,中西部多为川台河谷与高原沟壑相间,优越的地里位置,为农业生产提供了适宜的自然条件。在宁县东部的盘克,金村,九岘一线,那些分布在残原断峁上的长条形,月牙形,扁圆形的层层梯田,随山势起伏,组成壮丽的画卷。这里不仅是冬小麦的主产区,也是玉米,荞麦,苦荞,高粱的生产地。

上一个世纪80年代初期,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在农村开始实施包产到户,一场解决中国人民温饱问题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伟大变革,在中国广袤的农村全面铺开了。值得一提的是,在1983年夏季,我们家在父母和几个哥哥的辛勤劳作下,取得了小麦的大丰收。当年我们小麦入库达到32石。彻底告别了忍饥挨饿的日子。从那年开始,父亲开始有规划的种植,诸如:玉米,荞麦,苦荞,高粱等小杂粮和胡麻菜籽荏等油料作物了。他在十亩沟的半山梁上的草地里种上胡麻,在我家门前深沟里的崖窑沟,父亲种上了荏,在多家沟的山洼洼地里,父亲种上了菜籽,在北坳趟的地里,父亲种上大秋作物玉米,在崖背岭上,父亲回茬了小麦地,种上了荞麦,苦荞等小杂粮。

这一年,父亲的田地里,小麦,大秋作物,小杂粮,油料作物都获得了大丰收。

当我们一家人在共产党的富民政策指引下,不再为吃喝发愁的时候,母亲开始变着花样改善着我们的生活。每每到冬季,农闲季节,母亲便开始使用那些大秋作物和小杂粮,诸如:玉米,荞麦,苦荞,高粱等,给我们制作流传千年的庆阳特色小吃。在明清时期,甘肃和陕西曾是一家,这里的饮食习惯、语言文化和陕西都比较接近。很有秦陇特色。

在秦陇一带,老辈人流传着这样一首诗:“玉粉银汤小火烹,千熬万搅始端盛。琼团辣汁葱花末,滑软沾唇口水横。”说的正是庆阳的特色小吃_-----“搅团”。关于秦陇一带人喜好搅团的历史,能考证到的说法是,起源于西祁(今陕西岐山县)。西祁南倚秦岭,怀抱渭水,一年四季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据说诸葛亮当年在西祁屯兵,士兵闲来无事,就在西祁垦荒耕种,以充军粮。当地人以面食为主,老吃馒头面条,士兵就有些厌烦,于是诸葛亮便发明了这道饭食。不过那时的名字不叫搅团,而叫水围城。听起来很有攻城掠地,凯旋而归的气势。

庆阳的搅团吃起来爽口,酸辣味很接地气。但制作搅团的玉米面,却来之不易。我的父母亲从改革开放的第二年才开始自己种植玉米。那些年,子午岭上的春天往往来的早,一过四月天,那些悬挂在半山崖上的闷瓜瓜树开花了,粉色的,洁白的,一朵朵像赶趟儿似的,把黄土大原装扮的银装素裹,美不胜收。当一只只布谷鸟开始在低矮的丁香树下布谷,布谷的鸣叫的时候,母亲就知道该下地种植玉米了。

玉米是粗粮,但种植玉米却需要精耕细作。庄稼一支花,全靠粪当家”。每每农闲季节,母亲总是带领着我们,把那些猪圈,牛圈,羊圈的粪料,从崖庄的下面,一担一担的担上崖背,再用架子车拉进地里。把一堆堆农家肥均匀的撒在地里,庄户人管这个过程叫扬粪”。父亲见多识广,总是在地里撒上磷肥,或者二胺,让有机肥和农家肥结合起来。大哥套上家里的两头黄牛,用铁犁犁的将地深翻,母亲和姐姐,弟弟则用锨或者䦆头把那些铁犁翻出来的大胡基打碎,推平。刚犁完地的黄牛则被大哥套上䯢,将田地䯢平。母亲和姐姐,几个嫂子将地修整成宽70公分的土夯,盖上地膜。母亲用尖形的木棍制作成简易点种器,她用这个简易点种器在地膜纸上戳一个洞,放进一粒玉米,再用土覆盖。母亲在这个时候,常常累得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却从不叫苦喊累。在我的记忆里,夕阳西下,母亲站在地头,用衣袖擦去额头的汗水的一幕,时常在我的眼前浮现,成了我永远无法释怀的乡愁。

玉米种在地里了,更烦心的事还在后面。母亲每天都要去地里看看,那些红嘴鸦,乌鸦总是在地里搞破坏。它们用爪子刨开地膜纸,专吃玉米种子,母亲总是大声呼喊,手里拿着树枝,驱赶它们,呵护那些小苗在土里成长。更让我难以忘怀的是,母亲在地头,扎了一个稻草人,再给稻草人戴一顶草帽,身上缠上塑料纸,黄土高原上的北风吹的塑料纸哗哗的响,那些红嘴鸦,乌鸦被母亲的创意设计吓坏了,失望的呀,呀的叫着,飞走了。在子午岭,谷雨时节前后,总要下一场透雨。那些玉米芽儿刚刚露出了头,母亲便拿一根柳条,以便在地膜上轻轻敲打,地膜内的水分就洒落在土壤里,保持了地膜下黄土地土质的水分。母亲仔细的将地膜下的玉米芽儿扶正,并且用土壅好,使玉米芽儿和地膜纸隔离开,防止地膜纸烧苗,这个过程叫放风”。“放风”25天后,玉米苗大约长到50----60公分,母亲开始给每一株玉米施肥,玉米施肥是很讲究的,必须距离玉米根部三寸的地方,用铲子挖一个小洞,撒一小撮尿素,再壅土覆盖。四月的天,早上寒意袭人,中午炽热难耐,母亲从不叫苦喊累。 她戴一顶草帽,从早到晚总是蹲在地里,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丝毫不知疲倦。
当四声杜鹃在子午岭的灌木丛中来回穿梭,“算黄算割,不割就落”声声响起的时候,秦陇大地的小麦就成熟了。父母亲开始抢收小麦,在庆阳,每每夏收开始,董志塬就进入雷雨季节,祖祖辈辈生活在庆阳的庄户人家把打碾小麦入库,俗称:“龙口夺食”。五黄六月的天气,太阳火辣辣的毒,母亲冒着酷暑,戴着草帽,忙完收割小麦,打碾入库的农活,又开始照料田间的玉米。她用板锄撸去玉米行间的草,顺便给玉米行间的豆苗留够生长空间,玉米叶子划破了母亲的手臂,她挥汗如雨,也不停下来休息。董志上的天气,变脸比翻书快,刚才还阳光明媚,瞬间大雨倾盆。那些冰雹,有时候就夹杂在雷雨中,往往让母亲苦不堪言。母亲坚信,有劳就有获。锄过三遍的玉米地,杂草不再肆虐。那些生长在玉米丛中的鲜嫩嫩的野菜,诸如:曲曲菜,野小蒜等,都变成了我们餐桌上的美食。比母亲身高还高的玉米植株,挂满了胖胖的玉米棒子,母亲的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随着子午岭上的秋风的到来,那些胖胖的玉米棒子快要成熟了,让母亲揪心的是,山里的那些獾猪,野兔,野猪成群结队的出没在玉米地里。母亲领着看家护院的狗,出没在那深不可测的玉米地里,丝毫不畏惧那些獾猪,野兔,野猪,捍卫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10月的天,秋高气爽。那些母亲精心照料的玉米,当满身的翠绿变得枯黄时,那些胖胖的玉米棒子终于成熟了,枯黄色的包谷皮包裹着香气四溢的金黄色的玉米棒子。母亲的脸上洋溢着少有的笑容。庆阳的秋天,秋高气爽, 蔚蓝蔚蓝的天空,总是漂浮着朵朵白云。母亲总是起早贪黑的剥着那些藏在包谷皮中的玉米棒子,我们兄弟姐妹放学之后,总是用架子车将那些宝贝一筐一筐的拉回场院里。玉米仓装满后,几个哥哥将那些带皮的包谷两个两个绑在一起,然后挂在搭好的椽上,金灿灿的一片,形成黄土高原上庄户人家院落的一道道靓丽的风景。


秋播秋收的农活一件接着一件,母亲似乎不知道疲倦。当子午岭上的北风呼呼呼呼的刮起的时候,黄土高原上的家家户户进入了农闲季节。那些年,子午岭上的冬天似乎来得早,冬日的夜似乎扯的很长,母亲把那些挂在院落的玉米棒子取下来。在窑洞的地上,她铺上化肥袋子缝制成的塑料布,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褪去玉米粒。母亲是劳动的好把式,她把两个玉米棒子十字交叉放在一起,用其中一个摩擦另外一个,两个玉米棒子上的玉米粒便纷纷落地。我小时候以为,那是最容易干的农活,曾今尝试过用母亲的方法褪玉米粒。不料那些玉米粒没有脱落,我的手却被磨红了,钻心的痛疼,我这才知道了劳动的艰辛。如今,每每回忆起那些陈年往事,母亲的手上常年裂开的手纹,如同枯树皮,成了我又一个永不释怀的乡愁。 

把那些褪成粒的玉米拾掇干净,也需要付出辛勤的劳动。好在那些年,我们家里有一台风车,母亲用它把玉米粒中的痹粒和杂物清理干净。母亲总是在前一天夜里,就给要磨的玉米加适量的水。天刚麻麻亮,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还没有退去,母亲就去我们家的土窑洞里磨玉米。窑洞里的这盘石磨,它的用途非常广泛,经常用来加工粮食,油料作物。逢年过节,便成了母亲磨豆腐的简易机械。母亲给毛驴带上眼罩,在石磨上套上毛驴,石磨上的玉米通过石磨上的两个简易煨眼从上到下流淌着,庄户人在那两个简易煨眼插入几根粗细不一的竹棍,调节着石磨磨玉米的速度。在窑洞的一侧,放置着一个长方体的简易面柜,面柜里安放着两根木条,母亲在两根木条上用萝萝面,粗细不一的萝底调节玉米面的粗细。我很惊叹劳动人民朴素的智慧。磨面的快慢,磨的面的粗细,竟然用几根竹棍,两根木条,几副粗细不一的萝底就简单的解决了。当那些金灿灿的玉米变成黄亮黄亮的玉米糁子,玉米面,劳累了一上午的母亲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对于自家菜园子的那些白菜,卷心菜,辣椒,母亲传承着庆阳老辈人腌制咸菜的习俗,制作了足以让我们回味一生的咸菜。那些年,母亲常常烧一些比较稠一点的黄亮黄亮的玉米糁子粥,做一些玉米面黄,碗饽饽,在没有大棚蔬菜的那些岁月里,我们就着母亲腌制的韭菜,酸菜,辣椒,吃着母亲做玉米面黄,碗饽饽,那醉人的玉米香味,至今让我回味起来,难以忘怀。

庆阳位于甘肃省最东端,从地缘上看似乎和陕西省有不解之源。它位于关中平原的北部,这里自古以来就是拱卫长安的战略支撑地。庆阳的宁县人的饮食习惯、语言文化和陕西都比较接近,特殊的地理位置,让宁州的美食也独具魅力。在上一个世纪30,40年代,来陕甘逃难的饥民就有“八百里秦川, 不如董志塬边”的俗语。这个俗语实际上除了赞扬美丽的庆阳物产丰富,更多的是赞美庆阳人热情好客,乐善好施的美德。这里的饮食文化,既有游牧民族的粗犷豪放,又有农耕文化的精致细腻。祖祖辈辈生活在子午岭脚下的庆阳人喜欢吃臊子面、羊肉泡馍,狗舌头馍,饸烙面,肉夹馍等等。但母亲最擅长的美食还是打搅团。

 

搅团,是秦陇一带人最喜爱的一种特色小吃。更是西北庄户人家特有的花样饭,改革开放的初期,黄土大塬上的小麦连年获得大丰收,一把麦面吃的人心发慌。母亲总是不停的变换花样,改善着我们的生活。每每秋冬农闲季节,母亲总是在麦地里搜寻一些麦辣辣菜,在窑洞的厨房里,烟雾缭绕,母亲蹲在灶下,往灶膛里喂着金黄的麦秸,将水烧滚。她左手抓着玉米面,向锅中慢慢撒下,右手拿一根擀面杖,在锅里用力朝一个方向均匀搅动。搅几下,盖上锅盖捂一阵,起来再搅。母亲边搅边焐边加面浆,待到三焐七十二搅后,她用擀面杖挑起了搅团,看到搅团能挂线线了,母亲就知道这搅团打好了。

一样儿搅团,母亲能给我们提供多样的吃法。母亲做的搅团的“水围城”的吃法,至今让我回味无穷。那些年,我总是帮母亲剥几瓣鲜蒜,坐在厨窑门口,把蒜在蒜窝里捣碎。母亲把蒜泥挖到小瓷缸子里,用热油滋啦炝一下,加入适量的盐、醋,酱,再放上一些鲜嫩嫩的麦辣辣菜、油泼辣椒,一碗碗红艳飘香的吃搅团的“水水儿”做成了。母亲趁热将一勺勺搅团舀入碗中,提醒我们吃的时候不能搅动,要不然,聚不住热气,那股煎活的香味便会受惊散掉。只有用筷子从一边一点点夹着吃,唇齿留香间,用舌苔慢慢地感受它的酸辣、鲜香,烫嘴、馋活,才能吃出别样的滋味来。我现在想起来,才体会出母亲的良苦用心,她是怕秋冬季节,过凉的搅团,会让我们生病。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做的“搅团鱼鱼”。让人吃了很接地气。母亲总说,粮食是有灵性的。她将锅里噗噗冒着气泡的热搅团,用漏鱼的筛子筛到凉水瓦盆里,轻轻的用手一豁,那些“搅团鱼鱼”就换一种方式活了过来,像蝌蚪一样在水里蹦跳着、游动着、嬉戏着。每每吃饭的时候,母亲用漏勺把“搅团鱼鱼”给我们兄弟姐妹舀到碗里,再浇一点酸醋“水水儿”,撒点芫荽,放点鲜嫩嫩的麦辣辣菜。色、 香、味俱全,足以让我们回味一生。

庆阳的庄户人管搅团叫“哄上坡”,因为不顶饥,消化快,吃完一会便饿了。在庆阳的庄户人眼里,吃搅团讲究的是一个“凉”字。每每二三月间,母亲把出锅的热搅团舀到撒了凉水的杜梨木案板上,摊成饼状晾凉。在吃凉搅团的时候,母亲常常用铲锅刀切成条块,用酸醋水水一浇,再撒上新鲜的韭菜,绿绒绒的苜蓿,母亲这样制作的凉搅团吃起既有凉粉的滑爽,又有面皮,面条的筋道光滑,自有一番独特的韵味在喉头。

在寒冬腊月天里,母亲总是在做好搅团之后,将土豆、麦辣辣菜、萝卜缨子、肉丁等爆炒好,加入清水烧至滚开,倒入切成小块的搅团,再用急火烧开,让那些土豆、麦辣辣菜、萝卜缨子、肉丁玉米面搅团在滚烫的沸汤中翻滚着,柔和着,把一身的香味都挥发出来,再盛入碗。我每每想起那一口煎活的烩搅团下去,闭上眼,汗就从脸颊上冒出来,五脏六腑便都舒展开来。这时候,母亲的音容笑貌总是浮现在我眼前。

    如今,黄土大上的北风依旧呼呼的吹着。子午岭下的桃花依旧在一年一度的春风里盛开。黄土大塬的庆阳人民,在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正奔向小康,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母亲离开了我们,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只是母亲的那片玉米地还在,但已经是天人永隔。而母亲的那一碗红艳飘香的搅团,却成了我永远的乡愁。

作者简介

罗凯华,笔名:黄河龙,秦岭,男,汉族,中共党员,祖籍陕西省渭南市合阳县城关镇雷家洼村宋家庄四组,19761116日生于甘肃省庆阳市宁县九岘乡九岘村南嘴子北组,大学学历,陇东学院数学教育专业毕业,现供职甘肃省庆阳市宁县第二中学教师发展中心,中学一级教师,爱好文学,爱好运动。参加工作以来,在国内众多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多篇,其中《父亲的中药铺》,《父亲的风车》,《父亲的窑洞》等纪念父母亲的散文,获得一致好评。在尤其是《父亲的中药铺》,在2017年中华情全国诗歌散文邀请赛,获得金奖。经常有文章在《陇东报》,《甘肃教育》发表。

乡音陇风

7August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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