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姑婆
听说姑婆去世的消息，舒雅没有太多惊讶。姑婆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一生都在辛苦地劳作，已丝丝银发的年龄，还在无休止地耕作。像蜡烛一样默默燃烧自己，点亮家人。
一年前姑婆身体欠佳住院，多次检查确诊为肺气肿，这种病很难治愈，患者因为肺功能衰竭，肺内会残存二氧化碳排不出去，导致呼吸困难，姑婆因此受了不少罪。
儿媳在医院照顾。舒雅每次前去探望，会给姑婆带些可口的饭菜和水果。姑婆总是拉着舒雅的手，没有过多的话语，舒雅抚摸着她温凉粗糙的手无非说些安慰的话，有时给姑婆喂饭、削水果，洗净换下来的衣物。姑婆儿媳时常不在姑婆病房，不是在医院的花园溜达，就是和别的病人聊天，虽说脸上没有生厌的表情，但苦瓜脸着实让人心里极不舒服。姑婆知道儿媳向她借钱没能如愿，至今纠结于心。
在农村生活的姑婆没有什么经济来源，秋季经济作物牲畜卖些钱，平时鸡蛋攒多了换些钱都用来贴补生计，已经很艰难有什么多余钱啊。她的儿媳却偏执的认为姑婆不愿为她们买房出钱而耿耿于怀。姑婆知道解释什么都无济于事，并不多说什么。
医院里，偶有看见姑婆眼角有泪花，舒雅轻轻拭去，掖掖姑婆的被角，舒雅理解姑婆刺痛的心，又能说什么呢。
最后见姑婆是两个月前的中午，经过几次抢救的姑婆越来越消瘦，脸色苍白用微弱的眼光看着舒雅，嘴角动动欲言又止，不知想说什么。舒雅的心一阵一阵紧抽，朦胧中和姑婆相处的往事历历在目……
九十年代初的一个春天，那个春天雨水较多，舒雅接到去乡村工作的通知，心里也下着"小雨"。乡村离县城较远无论生活条件或是工作环境很差，村委书记明确说明只有宿舍，吃饭问题自行解决。爸妈担心舒雅工作不久又年轻，生火做饭之类的活儿做不好，便把她托付给姑婆。
初次见到姑婆是舒雅到乡村的第一天傍晚，坐车疲惫的舒雅下车后一条河挡住了去路。师傅大声喊："有划船的人吗？过河。"连喊几声无人答应，舒雅这才发现平静的河对岸有只小船，小船拴在固定在大树上的铁丝绳上，是过河的唯一工具（当时）。这小船载人安全吗？舒雅心里嘀咕着，这时只见眼前铁丝绳晃动，传来了铁环滑动的声音。夕阳下一名中年男子古铜色的脸，有力的双手向前紧拽铁丝绳，小船荡起圈圈涟漪缓缓驶近岸边。舒雅提着行李走上小船，心随小船摆动有些紧张，渐渐的小船驶到对岸。
一个瘦弱矮小、脸色灰暗、青布灰衣，头上包着咖啡头巾，一口浓重方言的妇女开口："你是舒雅吗？"愣了片刻的舒雅忙道："是，我是。"只见她上前接住提包说我是姑婆。舒雅连忙说："姑婆好！"跟着姑婆走进农家小院，院子里干净利落。不怎么大的两间房，外间火炉、水缸、厨具占满了空间，里屋一张大床蓝条单子干净整洁，正前方长条桌子上摆有闹钟，几本发黄的书，精致的小匣子，窗户下铺着碎花墨绿色桌布的方桌上茶杯淡红色，一个花瓶里绿色的植物令人清新舒爽，本来暗淡的房间因绿色多了许多生机。舒雅伸手摸着细长柔软浅灰泛绿的叶子，姑婆说那是枣树的叶子，前段时间儿媳一家回来，孙女采的，挺鲜亮的一直留着。"你也喜欢呀？"姑婆说，"嗯。"舒雅应道。
晚饭是韭菜炒鸡蛋、土豆丝和馒头很简单。吃饭的时候，划船中年男子进了屋，舒雅才知道他是姑婆的丈夫，不怎么爱说话，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些冷漠。姑婆把饭端在他面前，饭后的他抱着砖块收音机就离开了。
闲聊中，姑婆说他开小卖部，平时大都忙于小卖部生意，家务事一概不管，即使回家与姑婆交流也甚少，有一言没一言的，更不用说对姑婆的关爱了。
看着姑婆每天忙里忙外那么辛苦，他的丈夫无论小卖部生意如何都不帮姑婆，没有一点担当，舒雅心里愤愤不平。他不应该对姑婆这样，姑婆却已经习惯了这死水一潭的生活。
姑婆的儿女都不在身边，唯一的女儿嫁进城里不经常回来，儿子一家一年半载回来两三次。儿媳每次回家，不是嫌弃这里不整洁，就是嫌弃那里不干净，不尊重姑婆的生活习惯，不懂孝道和感恩，令人厌烦。
姑婆一人承担了所有家务和农事，挑水、做饭、喂猪鸡。农忙时节起早贪黑，有时麦田浇水深夜才能回家。超强的体力劳动使姑婆额头上的皱纹刀刻般深，手上裂纹宽窄不一，像一道道充满沧桑的枣树皮，背也显得越加驼了。
每次舒雅下班回姑婆家，姑婆忙于田里的农活大都不在。打扫卫生、清理房间、洗衣物是舒雅每天必做的事，当然也不忘给那抹绿色换水，绿色是舒雅的希望。
舒雅原本不会做饭，但觉得姑婆这么辛苦，便学着姑婆的样子蒸馒头，好让姑婆轻松点。第一次蒸馒头，真是赶鸭子上架，难为了舒雅 ，一个个馒头怎么就揉不圆，舒雅干脆双手把面拢起来，形成一个个大下不一的馒头，然后放进锅里蒸。隐约听说要蒸半小时，舒雅一边往炉膛里添柴，一边看着钟表，唯恐把锅底烧穿。没到半小时，舒雅就赶紧打开锅盖，却发现锅里的馒头一个个撅着干瘪的嘴，坑坑窝窝的像一脸麻子，舒雅一下子懵了，这是馒头吗？
姑婆下地回来，舒雅赶紧拿馒头给姑婆看，姑婆掂量着死沉的馒头说，你揉面时放碱了吗？舒雅哪里知道揉面时还要放碱啊，而且揉好的面还要醒一会儿。姑婆知道舒雅还不会蒸馒头，便耐心的给她讲解蒸馒头的步骤要领。后来蒸了几次，舒雅蒸的馒头越来越好，但终究没有姑婆的馒头圆润、暄和。
渐渐的，舒雅不仅学会了蒸馒头，还学会了煮面条炒青菜，看见水缸里没有水也去井里打水。姑婆家里的简单的家务事舒雅都学做着，减轻了姑婆的负担，至少姑婆干活回来有口热饭吃热茶喝，舒雅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纯朴善良的姑婆逢人就说自己多了一个女儿，硬要把自己唯一的银镯送给舒雅，舒雅婉转谢绝不成只好收下。舒雅心里暖暖的，甜甜的，那段日子里，姑婆是舒雅的心灵依靠。
一天下班后，舒雅照例赶回姑婆家。进屋刹那，桌上花瓶里的枣树叶上水珠亮晶晶的，仿佛瞪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舒雅，有几滴水珠顺着叶尖滑落下来，圆中透亮几乎破裂，细看枝桠间有黄色花蕾，绽放的枣花柔嫩鲜黄。
舒雅喜出望外地抱着花瓶转了一圈，大口的呼吸着，打开鼻翼让花香贴近鼻膜，舒雅兴奋的紧紧拥抱着姑婆。因为舒雅记不得这是姑婆第几次给她惊喜了！姑婆见舒雅这般高兴，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天，姑婆难得早回来一会，烧了鸡肉炒了小菜，晚餐味道鲜美，舒雅至今记忆犹新。
与姑婆母女般相处两年，姑婆的温暖时常感动着舒雅。冬天舒雅进门喝杯姑婆为她泡的蜂蜜枣花茶，香甜植入心扉，闲暇时姑婆常给舒雅做些小吃，像对待小孩子。舒雅毛衣上那朵艳丽的小花，更是姑婆一针一线织出的爱。
舒雅默默将这份爱传递着，春秋忙碌时，舒雅基本包揽了家务活，疲惫不堪的姑婆回到家里，能多休息一会儿，缓解一天的疲劳。
聚也依依，散也依依，舒雅要回城了。回城前一夜，舒雅睡在姑婆身旁和她聊到很晚。
第二天中午，接舒雅的车到了，依旧是姑婆帮舒雅提着包，唯一不同的是姑婆穿着舒雅送给她的新衣新鞋，头发梳理的愈发整齐。
来到河边，踏上小船，舒雅还是没忍着泪水滴落，头也不回向姑婆招招手。耳边传来熟悉的铁环滑动的声音，小船缓缓前行，划船的却不是姑婆的丈夫，舒雅也根本不想此时看见他。
上岸了，舒雅看见姑婆仍然站在河对岸，大声喊："姑婆，回去吧，我会来看您的！"姑婆摆摆手慢慢地离去，她的背影越来越渺小，渐渐远去，舒雅满含眼泪上了车，带着不舍回了城。二零一八年一月二十五日，是姑婆出殡的日子，灵堂里挤满了人。哀乐响起，Xxx一生为人和善、勤俭持家、真诚待人，养育了……听着悼词，舒雅泪流满面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灵柩前姑婆慈祥的面容掩映在金黄的菊花中，金灿灿的黄色多像姑婆送给舒雅的枣花呀！
舒雅跟着人流瞻仰姑婆的遗容，姑婆闭着眼睛，面容安详。舒雅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多想再去摸摸姑婆的手，听她轻轻叹息……
为姑婆送行的车流缓缓前行，越过雪地来到墓地，纯洁的雪正是姑婆洁身自好一生的写照。黑色的灵柩被众人抬起轻轻放入墓坑，姑婆入土为安吧！这里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会有人给你气受，更没有病痛的折磨，与你的同村老友们在一起舒心的生活吧！舒雅默默祈祷着。
望着天空的太阳，它总能把光热洒进每个角落，姑婆就像阳光一样总是温暖着别人。
作者简历：网名，美丽的河，新疆人，从事小学语文教学工作三十多年。酷爱文字，常用文字记录生活点滴，人情世故……文字犹如涓涓细流，流进生活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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