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陪李七司马皂江上观造竹桥…二首》读记

杜甫《陪李七司马皂江上观造竹桥即日成往来之人免冬寒入水聊题短作简李公二首》读记

（小河西）

本组诗作于上元二年（761）冬，时杜甫居成都草堂。李司马：蜀州司马，名不详。皂江：今岷江正流金马河。【《元和郡县图志》卷31蜀州：“唐兴县，望。西北至州四十里。…鄩江，一名皂江，经县东二里。”】这年末，皂江上修的一座竹桥完工。负责建桥的李司马（时蜀州刺史为高适）邀请杜甫参加竹桥通行典礼。杜甫有感而作此组诗。

其一

伐竹为桥结构同，褰裳不涉往来通。天寒白鹤归华表，日落青龙见水中。

顾我老非题柱客，知君才是济川功。合欢却笑千年事，驱石何时到海东。

结构：连接构架。《山斋诗》（陈-徐陵）：“竹径蒙笼巧，茅斋结构新。”

褰（qiān）裳：提起衣裙。《褰裳》（诗经）：“子惠思我，褰裳涉溱（zhēn）”。《古诗》（魏晋）:“朝登津梁山，褰裳望所思。”

华表：指桥头标志兼装饰用的石柱。《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唐-骆宾王）：“上林三月鸿欲稀，华表千年鹤未归。”《灞岸》（唐-李商隐）：“灞水桥边倚华表，平时二月有东巡。”

天寒白鹤：典“鹤年尧语”。《异苑》卷3（南朝宋-刘敬叔）：“晋太康二年冬，大寒。南朝人见二白鹤语于桥下曰：'今兹寒，不减尧崩年也。’于是飞去。”后以此典指鹤寿长而多知往事。

白鹤华表：典“归鹤”。《搜神后记》卷1（东晋-陶潜）：“丁令威，本辽东人，学道于灵虚山。后化鹤归辽，集城门华表柱。时有少年举弓欲射之。鹤乃飞，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遂高上冲天。”

青龙：一、指竹桥。二、典“乘竹杖”。《后汉书-方术列传下-费长房》：“长房辞归，翁与一竹杖，曰：'骑此任所之，则自至矣。既至，可以杖投葛陂中也。’…长房乘杖，须臾来归，自谓去家适经旬日，而已十余年矣。即以杖投陂，顾视则龙也。”此典多用于咏仙道。

题柱客：典“长桥题柱”。《华阳国志-蜀志》卷3：“城北十里有升仙桥，有送客观。司马相如初入长安，题市门曰：'不乘赤车驷马，不过汝下也。’”后以指誓志求取功名之士。《投赠哥舒开府》（杜甫）：“壮节初题柱，生涯独转蓬。”

济川：渡河；常喻辅佐帝王。《尚书-商书-说命上》：“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赠白马王彪诗》（魏-曹植）：“伊洛广且深，欲济川无梁。”《都下送辛大之鄂》（唐-孟浩然）：“未逢调鼎用，徒有济川心。”

合欢：联欢。《礼记-乐记》：“故酒食者，所以合欢也。”

驱石：典“驱石到海”。《艺文类聚》卷79：“晋伏琛《三齐略记》：'始皇作石桥，欲过海观日出处。于时有神人，能驱石下海，城阳一山石，尽起立，嶷嶷东倾，状似相随而去。云石去不速，神人辄鞭之，尽流血，石莫不悉赤，至今犹尔。’”喻造桥有如神助。

大意：这个桥伐竹建造结构没啥不同，再不用提起裙子趟水过河通行。天寒时白鹤还是飞回桥头华表，日落时可以看见水中有青龙。俺年老体衰已不是求取功名题柱客，您才能辅佐君王建立经邦济世功。大家都夸建桥是为民千年事，总有一天您能驱石到海东。

诗意串述：其一为七律。首联叙造桥之事。竹材建桥结构普通。方便百姓往来交通。次联写景赞桥。天寒时白鹤飞回桥头，日落时青龙落于水中。（“天寒白鹤”与“白鹤华表”两典合用。天虽寒冷，“多知往事”的白鹤并没飞走，而丁令威又回来了。青龙是桥的影子，也是费长房的竹杖。）后二联赞造桥者。俺年老不是“题柱客”、您正当壮年一定能建“济川功”。（“题柱”对应“华表”。“济川”对应“往来通”。）造桥是造福百姓“千年事”，将来一定能“驱石到海东”。（秦始皇驱石入海亦为造桥，造的是“过海观日出”之神桥。您今天造皂江竹桥，将来也能建大海神桥。或还可以进一步展开联想。）此诗前后勾连紧密，用典贴切，值得仔细品味。

其二

把烛成桥夜，回舟坐客时。天高云去尽，江迥月来迟。

衰谢多扶病，招邀屡有期。异方乘此兴，乐罢不无悲。

坐客：《寄上兵部韩侍郎…》（唐-顾况）：“坐客三千人，皆称主人贤。”《扬子江夜宴》(唐-蔡希寂)：“美人歌一曲，坐客不胜情。”

扶病：《礼记-问丧》：“身病体羸（léi），以杖扶病也。”《哭裴少府》（唐-高适）：“扶病适到官，田园在何处？”

招邀：亦作“招要”。邀请。《泛湖归出楼望月》（南朝宋-谢惠连）：“辍策共骈筵，并坐相招要。”《寄上吴王》(李白)：“洒扫黄金台，招邀青云客。”

异方：指异域；他乡；外地。《答苏武书》（汉-李陵）：“异方之乐，只令人悲。”《失题》（魏-曹植）：“弃我交颈欢，离别各异方。”

大意：手持灯火庆祝桥成之夜，作为看客江上游览之时。仰望天高云去，繁星闪烁；远看江流悠远，月亮缓缓升起。精力衰退还经常带病出门，很多邀请都有限期。远在他乡乘兴游乐，想起自己衰谢多病远离故乡，欢乐之后不无伤悲。

诗意串述：其二为五律。首联交代事由。桥成之夜，作为一个“坐客”，俺陪李司马“把烛”、“回舟”，在江上乘舟观桥。次联写江上夜景。云开天清，满天繁星。江水东流，望不到尽头。遥远的天边，月儿缓缓升起。晴朗之景，亦壮阔之景。“云”、“月”两个意向引人深思。后二联写感受。现在自己年老体衰，而且邀请也多有期限不能耽误，所以常“扶病”赴邀。天上浮云已去，而俺身若浮云却还在异乡漂泊。思念家乡亲人，甚至连寄托思念的明月也迟迟不来。在这儿参加的是欢会，然而，欢乐之后，想起自己又老又病还身在异乡，不仅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