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七律《和韩录事《送宫人入道》》读记
(小河西)
和韩录事《送宫人入道》
星使追还不自由,双童捧上绿琼辀。
九枝灯下朝金殿,三素云中侍玉楼。
凤女颠狂成久别,月娥孀独好同游。
当时若爱韩公子,埋骨成灰恨未休。
《旧唐书-文宗纪》:开成三年(838)六月:“辛酉,出宫人四百八十,送两街寺观安置。”皇帝放宫人出宫在李商隐时代数见,开成三年这次放宫人人数多,规模大。其时,韩琮正在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幕中,当先有韩录事《送宫人入道》之作,同在王茂元幕的李商隐和之。
韩录事即韩琮,字成封,穆宗长庆四年(824)进士。开成中入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幕(或曾任录事)。茂元移镇陈许,又辟为节度判官。大中中官司封员外郎,户部郎中。大中八年,在中书舍人任出为湖南观察使。十二年,军乱,为都将所逐。全唐诗存诗二十余首。最有名的当属《骆谷晚望》(唐-韩琮):“秦川如画渭如丝,去国还家一望时。公子王孙莫来好,岭花多是断肠枝。”
首联:星使追还不自由,双童捧上绿琼辀。
星使:指上天的使者;帝王的使者。《游清都观…》(隋唐-许敬宗):“风衢通阆苑,星使下层城。”《贾侍郎自会稽使回》(唐-刘长卿):“江上逢星使,南来自会稽。”
双童:玉童玉女,为侍者。道书上说,凡入道升仙,有玉童玉女驾“绿琼”之车来迎。
辀(zhōu):可泛指车。绿琼辀:指仙人所乘之车。《左传-隐公十一年》:“挟辀以走。”《楚辞》:“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七夕》(宋-宋庠):“一夕欢娱凤帐秋,晓天归驾待琼辀。”
捧:簇拥。《寿昌节赋得红云表夏日》(唐-栖白):“霞光捧日登天上,丹彩乘风入殿檐。”
大意:宫女本是降到人间的天仙,现在由天使追回,由玉童玉女簇拥着她们登上绿琼之车重返仙道,真是身不由己。(把宫女喻为仙女很自然。说“星使追还”说宫女乘“绿琼辀”重返仙宫,其实说的都是被安排入道。“不自由”是这句的重点。)
颔联:九枝灯下朝金殿,三素云中侍玉楼。
九枝灯:古灯名。一干九枝的华(花)灯。《汉武帝故事》:“西王母欲来,帝燃九华之灯。”《伤美人赋》(南朝梁-沈约):“拂螭(chī)云之高帐,陈九枝之华烛。”《十五夜观灯》(唐-卢照邻):“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楚宫》(唐-李商隐):“如何一柱观,不碍九枝灯?”
三素云:道家称紫、白、黄三色之气为三素云。《黄庭内》:“四气所合列宿分,紫烟上下三素云。”注曰:三素者,紫素、白素、黄素也,此三元妙气。
金殿、玉楼:此处皆指道观中的殿楼。
大意:从此只能在九枝灯下朝拜道宫的金殿,日日凝望天上变幻的云霞,空守着凄冷的玉楼。
颈联:凤女颠狂成久别,月娥孀独好同游。
凤女颠狂:典“弄玉”。《列仙传--萧史》:“萧史者,秦穆公时人也,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日数弄玉作凤鸣,居数年,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公为作凤台。夫归止其上,不下数年,一旦皆偕随凤凰飞去。故秦人留作凤女祠于雍,宫中时有箫声而已。”此处“凤女”借指这些宫女。
月娥:传说中的月中仙子。也即嫦娥。此处借指道观中的女冠。《看花》(唐-孟郊):“月娥双双下,楚艳枝枝浮。”《中元夜》(唐-李郢):“江南水寺中元夜,金粟栏边见月娥。”
孀:寡妇。孀独:像寡妇一样孤独。《拟行路难》(南北朝-鲍照):“来时闻君妇。闺中孀居独宿有贞名。”
大意:颠狂的凤女弄玉,永远告别了尘世人间,只有与月宫中的孤独嫦城,在茫茫云间结伴同游。(也就是说,这些宫女像弄玉一样永远告别人间,只能与女冠一同生活。)
尾联:当时若爱韩公子,埋骨成灰恨未休。
韩公子:借古人以点姓,诗家泛例。此即指韩琮。
大意:如果说她们当时爱过你韩公子的话,这绵绵长恨即便烧骨成灰也难休。(这是个玩笑。)
本诗首联说宫女被安排入道。当然说的似乎很美。说她们本是天上的仙女被“星使追还”而已,她们是玉童簇拥着乘上绿玉般的仙车上天的。但重点在说她们没有选择(“不自由”)。颔联说这些宫女以后的生活。说她们只能在道观的“金殿”“玉楼”朝拜观云。颈联说她们如凤女弄玉般永别人间,只能如嫦娥孀居月宫一样与这些道观的女冠同处,开始“碧海青天夜夜心”的生活。中间二联写的均是宫女入道后孤苦凄清的生活。尾联开玩笑说,如果当年其中那个宫女爱上了你韩公子,与你韩公子结婚生子,她就无法随这些宫女“九枝灯下”朝拜宫殿,“三素云中”守玉楼,也不能与“月娥孀独”“同游”了,就只能遗恨终身了。这首诗首句的“不自由”、颈联的“成久别”和结尾的“恨未休”是全诗的核心,表现了诗人对入道宫女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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