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言古诗《悲青坂》读记

（小河西）

悲青坂

我军青坂在东门，天寒饮马太白窟。黄头奚儿日向西，数骑弯弓敢驰突。

山雪河冰野萧瑟，青是烽烟白人骨。焉得附书与我军，忍待明年莫仓卒。

此诗与《悲陈陶》均作于至德元载（756）冬。十月，房琯为兵马大元帅、兵部尚书王思礼为副元帅，分兵南、北、中三军。杨希文、刘贵哲、李光进各将一军，共五万人。南军自宜寿进攻，中军自武功进攻，北军自奉天进攻。房琯自督中军为前锋。起初，中军、北军与安禄山部将安守忠的部队在陈陶斜遭遇，被敌军放火焚烧，又受骑兵冲突，人马大乱，不战而溃。房琯狼狈逃回。本想暂时坚守壁垒，却被监军使宦官邢延恩敦促反攻。于是房琯又督率南军，与安守忠军战于青坂，再次战败。杜甫听闻此消息，便写了《悲陈陶》、《悲青坂》两首诗。

我军青坂在东门，天寒饮马太白窟。黄头奚儿日向西，数骑弯弓敢驰突。

青坂（bǎn）：地名。在咸阳东门外。

太白：太白山。其地域跨现在的眉县、太白县、周至县。周至县在唐天宝年间叫宜寿县。周至县北边即武功县。《新唐书-房琯传》：“琯分三军趋京师：杨希文将南军，自宜寿入；刘哲将中军，自武功入；李光进将北军，自奉天入。”（饮马“太白窟”的是杨希文率领的南军。这是青坂之战的官军主力。北军和中军已血染陈陶斜了。）

奚（xī）：东胡之一。黄头奚：奚人一部落，以黄布裹头。《新唐书-北狄》：“室韦，契丹别种。…分部凡二十余：曰岭西部、山北部、黄头部，强部也。”又：“奚，亦东胡种。…元魏时，自号库真奚。…至隋，始去库真，但曰奚。”《安禄山事迹》：“禄山反，发同罗、奚、契丹、室韦、曳落河之众，号父子军。”（曳落河，突厥语“壮士”之意。安禄山手下最精锐的亲兵，史称“八千曳落河”。）

驰突：指快跑猛冲。《后汉书-南匈奴传论》：“云屯鸟散，更相驰突。”《白马篇》（齐-孔稚圭）：“汉家嫖姚将，驰突匈奴庭。”

大意：我军驻扎在咸阳东门外的青坂，天气严寒，兵士在山上的水坑中饮马。胡兵每天仍在向西推进，几个骑兵居然敢弯弓射箭向前奔突。（首二句：官军条件艰苦。次二句：叛军气势骄横。）

山雪河冰野萧瑟，青是烽烟白人骨。焉得附书与我军，忍待明年莫仓卒。

焉得：《九辩》（宋玉）：“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古歌》（汉乐府）：“高田种小麦，终久不成穗。男儿在他乡，焉得不憔悴。”

附书：寄信。《伊州歌》（唐-王维）：“征人去日慇勤嘱，归雁来时数附书。”《石壕吏》（杜甫）：“一男附书致，二男新战死。”

仓卒（cù）：即仓猝或仓促。唐诗多“仓卒”，宋诗多“仓猝”。清诗始“仓促”。《赠白马王彪》（魏-曹植）：“仓卒骨肉情，能不怀苦辛。”《送张秀才谒高中丞》（李白）：“酒酣舞长剑，仓卒解汉纷。”

大意：山上积雪，河中结冰，旷野萧瑟。青灰色的是报警的烽烟，白色的是兵士的枯骨。怎么能给官军带个信儿，嘱咐他们暂时忍耐，等到明年再来反攻，千万末仓促。（五六句：战况凄惨。七八句嘱咐忍耐。）

诗意串述：此诗先写官军。房琯三军中的北军和中军已在陈涛斜挂了，剩下的杨希文率领的南军“自宜寿入”，也就是自太白山一带赶来。三四句说叛军骄横。“数骑”胡兵就敢纵横驰突，如入无人之境。五六句写青坂之战的悲惨结果。陈陶斜是“野旷天清”，青坂是“山雪河冰野萧瑟”；陈陶斜是“四万义军同日死”，青坂是“青是烽烟白人骨。”（“白人骨”非所见，应是想象。）总之实力悬殊，结局悲惨。杜甫这时已意识到，要击垮叛军，还要等待时机，还要集聚兵力，杜甫不再“日夜更望官军至”，而是说请官军“忍待明年莫仓卒”。其实“仓促”应战是从玄宗开始的，玄宗逼哥舒翰出关是导致长安失守的主要原因。肃宗也是要急着收复长安，“仓促”决战。正确的意见听不进去。房琯亦“仓促”派。急匆匆开始陈陶斜之战。据史载，在青坂之战中，房琯已“欲持重”了。【《旧唐书-房琯传》：“及与贼对垒，琯欲持重以伺之，为中使邢延恩等督战，苍黄失据，遂及于败。”】青坂仓促开战责任不是中使，中使背后是肃宗。其实，杜甫原来亦仓促派。前不久杜甫曾写到“胡羯岂强敌”。只是青坂一战，杜甫冷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