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古《戏赠友二首》读记

（小河西）

戏赠友二首

此诗作于宝应元年（762）四月。诗中元年建巳月，即宝应元年（762）四月。《旧唐书-肃宗纪》上元二年九月：“壬寅制：自今已后，朕号唯称皇帝，其年号但称元年，去上元之号。”《资治通鉴》上元二年：“去年号，但称元年，以建子月为岁首，约皆以所建为数。”即：上元二年十一月称元年建子月，之后依次称元年建丑月、建寅月、建卯月、建辰月、建巳月。

元年建巳月，郎有焦校书。自夸足膂力，能骑生马驹。

一朝被马踏，唇裂版齿无。壮心不肯已，欲得东擒胡？

焦校书：名不详。唐弘文馆、秘书省、著作局皆设校书郎。《旧唐书-职官志》：（弘文馆）“校书郎二人。”（秘书省）“校书郎八人。”（著作局）“校书郎二人，正九品上。”焦校书或严武幕府中的“试校书郎”。

膂（lǚ）力：体力。《迪志》（汉-傅毅）：“哀我经营，膂力靡及（达不到）。”《边城落日》（唐-骆宾王）：“膂力风尘倦，疆场岁月穷。”

版齿：阔而齐的门牙。《晋书-慕容皝载记》：“龙颜版齿，身长七尺八寸。”《达磨祖师赞》（宋-释师范）：“满面尽是胡须，当门却无版齿。”

壮心：壮志。《易林-井之大过》（汉-焦赣）：“钟鼓夜鸣，将军壮心；赵国雄勇，斗死荥阳。”《龟虽寿》（东汉-曹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欲得：想要。《渔父歌》（唐-高适）：“世人欲得知姓名，良久问他不开口。”《宫词》（唐-王涯）：“欲得君王回一顾，争扶玉辇下金阶。”

大意：元年建巳月，有一位焦姓的校书郎。自吹体力很棒，能骑未经训练的马驹。有一次被马踩踏，嘴唇撕裂门牙全无。雄心壮志不肯屈服，想不想到关东擒拿贼胡？

诗意串述：这首诗似在“讽”。焦校书郎口气大，吹牛“能骑生马驹”。然而就在这个月，因为骑生马驹摔下马了，被“马踏”了一脚。嘴唇裂了，门牙也没了。后二句有点揶揄人。你真有雄心壮志，愿不愿去关东平叛？有本事把史朝义抓过来呀。

元年建巳月，官有王司直。马惊折左臂，骨折面如墨。

驽骀漫深泥，何不避雨色？劝君休叹恨，未必不为福。

王司直：名不详。《旧唐书-职官志》大理寺：“司直六人，从六品上。”东宫官属：“司直一人，正七品上，…掌弹劾宫僚，纠举职事。”王司直亦为严武幕府中人。

面如墨：《孟子-滕文公上》:“面深墨。”《淮南子-修务训》：“面若死灰，颜色霉墨。”

驽骀：驽与骀。皆劣马。《广韵》：“骀，驽马。”《荀子》：“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九辩》（屈原）：“却骐骥而不乗兮，策驽骀而取路。”《北伐》（南朝宋-刘义隆）：“骀驷安局步，骐骥志千里。”

雨色：天欲下雨的景象。《山行留客》（唐-张旭）：“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宿巫山下》（唐-李白）：“雨色风吹去，南行拂楚王 。高丘怀宋玉，访古一沾裳。”

不为福：典“失马翁”。《淮南子-人间训》卷18：“近塞上之人有善术者，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jù）不为福乎！’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人皆贺之。其父曰：'此何遽不能为祸乎！’家富良马，其子好骑，堕而折其髀（bì），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入塞，丁壮者引弦而战，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此独以跛（bǒ）之故，父子相保。故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也。”

大意：元年建巳月（宝应元年四月），有一位王姓司直。因马惊左臂摔折，脸都吓得黑如墨。劣马还陷入深泥，为啥不避雨呢？劝君不要唉声叹气，这未必不是福。

诗意串述：这首似在“慰”。王司直在这个月因马惊而骨折。脸都吓黑。骑着匹劣马，还冒雨驰入满是泥泞的路上。不知道下雨道路泥泞吗？当然了，也不要太过伤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俩事儿都发生在“元年建巳月”。为何要强调“元年建巳月”呢？因为这个月玄宗、肃宗崩了，代宗上位了。天子换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前首的校书郎是肃宗朝中吹牛、逞能者的代表，对这类人跌跤，杜甫不甚同情。有本事你去收复洛阳啊。后首的王司直是肃宗时骑着劣马仍在风雨中前行的代表，对这类人摔跤，杜甫特别同情。杜甫安慰他们，也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过了“元年建巳月”情况会改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