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文
据《史记·封禅书》载，齐人邹衍以“阴阳主运”“五德终始”学说而显于诸侯。齐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于是齐燕间应运而产生了一批以此谋生的“海上方士”。邹衍可谓名噪一时，被誉之为“谈天衍”。在齐国，被聘为“稷下先生”，赐上大夫；到燕国，燕昭王尊为导师，还专门为他修建了一座学宫，名之曰“碣石宫”。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载：“（邹衍）如燕，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
为何名之曰“碣石宫”呢？《汉语大词典》（2000年8月上海出版）P1684云：“碣石宫：战国时，燕昭王为邹衍所建的宫，因地近碣石，故名。”
碣石宫，“地近碣石”，其位置大概在何处？又为何要建在此处？这是本文所要分析的内容。
据《燕国风云八百年》（陈平著 2000年1月 北京出版社出版）P149：“碣石宫，在渤海边，所以将宫筑在这里，是因为在海边才便于求仙长生。”
又据《水经.易水注》云：“昭王礼宾，广延方士 ，至于郭隗、乐毅之徒，邹衍、剧辛之俦，宦游历说之民，自远而届者多矣。不欲令诸侯之客伺隙燕邦，故修建下都，馆之南陲”。这位燕昭王确有点“叶公好龙”之嫌，既“广延方士”招揽人才，又怕这些鱼龙混杂的外邦的“诸侯之客”之中混入“奸细”，“伺隙燕邦”、打探虚实，给燕国制造麻烦。所以他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修建下都”，将包括邹衍在内的“诸侯之客”一律“馆之南陲”。就是将“诸侯之客”安置在靠近燕国的南部边境的地方。
据考证，靠近燕国南部边境一带有两处“燕都”，一处是河北易县东南六公里处的“武阳城”，另一处在“临易”（今河北雄县境内），近年考古挖掘，认为武阳城为燕昭王所建的下都。
燕国的南部边境，长期稳定在黄河两岸地区。《韩非子.有度》云“燕襄公以河为境”；《苏秦列传》中也有“（燕）南有碣石之饶”。 《幽燕都会》（余念慈著 2000年1月北京出版社出版）一书中说“当时，黄河下游分两支，在齐桓公割让齐地之后，燕国疆域已达到流经今河北沧州的南支北岸。”据谭其骧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一册P28 《春秋.北燕》地图，标明黄河分三支入海，北支在天津南静海之东入海；中支经今盐山，在海兴与无棣交界的大口河附近入海；南支经盐山、无棣从无棣的碣山石之南转东北入海。当时的易水流经东平舒（今河北大城县境）在无棣碣石山北部入海。总之，都在无棣北部或相邻近的渤海西岸入海。
《海丰县志》（康熙辛亥版）载“（无棣）春秋隶齐燕之间”；《无棣县地名志》说“战国时，无棣邑地沦为战场，因之或齐或燕”。即无棣县境当时属于或靠近燕国的南部边陲。
燕昭王殚精竭虑，立志强国复仇，为招揽人才不惜卑身厚币、折节拥彗。据记载，他在为贤才们修建宫、馆的同时，还“筑‘黄金台’于易水之滨”。经考证黄金台的位置在易县东南的定兴县的金台陈村。参照陈子昂“南登碣石宫，遥望黄金台”的诗句，碣石宫的位置似乎还偏南很多。不言而喻，燕国的下都靠近燕国的南部边境，燕昭王所筑的“碣石宫”，应属于“馆之南陲”之列的宫、馆之列。其位置在下都之东南并与下都有相当的距离，显然更靠近南部边境。
燕昭王的“碣石宫”，既在燕国的“南陲”，又“在渤海边”，并且因“地近碣石”为名。打开地图一看便知，此碣石宫所能“地近”的山，在燕国南陲与渤海西岸之间方圆数百里之内唯有一处，那就是山东无棣县北部的“《禹贡》碣石山”。所以，燕昭王的碣石宫一定得名于此山。
或问，燕昭王之“碣石宫”会否“地近”辽西昌黎一带的什么碣石山呢？答曰：“否！”
其一，此“碣石宫”乃“馆之南陲”之宫，而昌黎远在渤海北岸，属燕国的辽西郡，辽西在燕国之东部明矣，何“南”之有？燕昭王之孙，燕太子丹送荆轲时，还在易水边慷慨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说明燕国的政治中心仍在易水流域的燕南之下都。
其二，燕昭王筑“碣石宫”目的是便于“身亲往师之”受业。此宫必然在距离燕国下都不太遥远的地方。如果碣石宫远在辽西，昭王“亲往”就要兴师动众，千里迢迢，不但鞍马劳顿，而且耗费巨资。昭王乃燕国之明君，岂能不会算这种简单的“经济账”。
其三，当时的诸侯国，除秦国稍偏西之外，均在燕国之南。来燕国的“诸侯之客”，多从南境进入燕国。如果碣石宫靠近辽西昌黎，那“诸侯之客”之往来，必然穿行于燕国的腹地，难免有“奸细”打探虚实，为人所乘。这有违于燕昭王“修建下都”，“不欲令诸侯之客伺隙燕邦”的初衷。
其四，邹衍是齐国人，弟子亲朋多在齐国，将碣石宫筑在靠近燕齐两国交界的碣石山附近，既便于邹衍回乡省亲，也便于他召集在齐国的弟子们参与组织求仙活动。如果把碣石宫修筑在辽西，除“伺隙”之嫌外，对邹衍大师也多有不便，而且也体现不出昭王“拥彗先驱”，求贤尊师的王者风范。
以上四点，从地理位置和国情事理上分析，碣石宫不可能靠近辽西昌黎一带。
第五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即“邹衍如燕”时，辽西一带尚不属于燕国管辖。据有关史料记载，燕昭王即位（前311）后不久，“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邹衍不但在碣石宫讲学，而且还重视发展生产，积谷强燕，为此还留下了“吹律种黍”记载 。燕昭王二十八年（前284），以乐毅为上将军伐齐时，邹衍还呆在燕国。在乐毅下齐七十余城之后的第二年，即燕昭王二十九年（前283年），又命大将秦开攻打东胡，拓疆千余里，“新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以拒胡”（参看董耀会的《万里长城历史年表》，《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大辞典.北京》，汤锦程的《北京历史沿革》，《宣化历史大事古记》，张彦博的《秦开击东胡》，张景华的《地域文化界定》，《辽宁乡土历史.辽阳》等资料），还有不少学者认为燕将秦开攻打东胡和“置五郡”的时间更晚。也就是说，邹衍入燕时，辽西的昌黎一带还不是燕国的疆域。即使秦开攻胡拓疆带有“收复失地”的性质，那也证明辽西一带当时并不在燕国的有效管辖范围之内。显然，辽西一带归燕国有效管辖是在邹衍入燕多年之后的事情。想当初燕昭王怎么会跑到人家东胡横行的地盘上，去为邹衍建筑“碣石宫”呢？
这一点，就从事实上，根本排除了燕昭王所筑的碣石宫在辽西一带的任何可能性。
还有一点，需要特别提及的，即今无棣碣石山的周边地区至今仍存留着多处秦皇汉武的海上求仙遗迹，并有大量的的历史记载及民间传说。例如，徐福为秦始皇求仙的基地“千童城”（在今河北盐山县的千童镇，日本的徐福遗胤常来“朝圣”）、“丱兮城”（在今河北黄骅市羊儿庄附近）；“齐燕之士为汉求仙处”汉武台等。《魏书.地形志》载：“沧州章武县：有汉武台，有大姑祠，俗称海神或云麻姑神”。《魏氏土地记》载：“章武县东一百里有汉武台，南北有二，相去六十里，俗云汉武帝东巡海上所筑”。经河北考古部门考证，南汉武台在今河北海兴县傅赵乡的盘洼村，北汉武台在今黄骅市中捷农场场区内。此外，历史上还曾把渤海郡划出一部份置“瀛州”，这与方士们所谈的海上“三仙山”之一的“瀛州”同名，这绝非偶然，定与古人在这一带的求仙活动有关。秦始皇之行与燕昭王之迹相接，汉武之事又去秦皇之迹不远。秦皇汉武不会是凭空而来，这都与燕昭王在这一带的求仙活动有着内在的联系。定是，秦皇慕燕昭而来，汉武效秦皇而至。其活动范围又都限定于燕国下都东南、无棣碣石山在内的一个小区域内，而该区域内惟有无棣《禹贡》碣石山屹立于渤海西岸古黄河入海口附近。所以，燕昭王所筑之碣石宫定然“地近”无棣之《禹贡》碣石，并因无棣“《禹贡》碣石”而得名。 (作者：山东 刘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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