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5年起，冯立一直不停地用充满特质的照片扩展自己的摄影作品系列《白夜》（White Night）。1971年出生在成都的他学过中医，之后成为了一名公务员在省交通厅任职，同时他还练习着摄影技术，作为一名独立艺术家活动着。他时常需要在个人爱好和工作形象间切换，并且前者完全站在了后者所宣扬精神的对立面上。
他拍摄成都街道的日常，这座城市给了他丰富的拍摄资源。他的视角经常聚焦在不可思议的交集点，带着轻松的幽默感，还有明亮的纹理与色彩，这些都带出了这个城市里的一种荒谬甚至是怪诞的感觉。这些日常生活在闪光灯下被检阅，然后被难以理解但是引人注目的人物们所填充：一个人穿着一件看起来傻乎乎的兔子玩偶装，近距离一看，他的左腿是残疾的；一个男人无视自己的手上沾满的鲜血随意地抽着烟。幽默感和邪恶气息占据着同一张照片：它不带任何背景故事地展示着不安感，还有暴力与讽刺之间的平衡。
2017年，冯立在十大最佳新兴摄影师名单的行列中脱颖而出，被青年策展人们票选成为集美·阿尔勒发现奖得主。而最近，他将在法国南部的阿尔勒摄影节（Rencontres d’Arles photography festival）中举办个人展，同时还收到了阿尔勒的全权委托去拍摄这所城市。
我们与冯立讨论了如何拥抱怪异美感，还有为什么他不信任摄影作品的真实性。
你为何投身于摄影事业？
我曾经很讨厌我的办公室生活。然后我开始拍摄我们省卫生厅的照片，以此来作为一种逃离我办公室生活的方法。不过现在我的工作也给了我很多自由，并且让我有机会参与到一些我本来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参与的活动当中。
你有什么摄影的习惯吗？
我每天都要摄影：这是不会改变的。我从来没有特别地为了去拍摄什么而出门过，但是我一直都保持着搜索状态，然后奇特的事情就自己发生在了我身上。外面总是有大量有趣的、不平凡的材料——我从来都不需要去准备什么，我只需要去观察现在发生了什么。我可能会喜欢上一片闪亮的布料，一个衣领甚至是一种颜色，但是我不会去了解它们的个体。这些细小的纹理元素能够提供一些关于这个物体的信息，然而这些信息都是需要近距离地观察才能发现的。这些细节不会与场地绑定，而是能够转移到其他的物体上。最后我需要身边一直有很多人出现——郊外生活会让我很紧张。
你公务员的工作在你个人生活的时间安排中占据着怎样的位置？
从比例上来说，我私人摄影的时间投入会更少一些。不过对于相同的场所地点，我既可以为了工作拍摄作品也可以把它作为私人摄影——我要做的只是改变我的角度，移动我的视角。我的工作和我的个人生活可以互相增益，一切的关键就在于自己转换自己的视野。举例来说，我与一位导演一起参加了一场剪彩仪式，我负责拍摄这个活动现场的官方照片。但我自己观察了一圈之后，还另外拍摄下了一张从低视角往上的，一个男人站在玻璃地板上的照片。
当你在路上拍照的时候你和路人会保持怎样的关系？
我就单纯地在那个地点摄影而已，我不是为了和人聊天而来的。一般都是人们走过了我拍摄的街道，然后我依照本能快速地按下快门。我并不会试着去理解他们，我只在乎谁在我的视野中出现。我有我偏好的领域，我更喜欢拍摄当下近距离的事物。大部分时间我拍摄的人都是我不认识的人——一个在我展览开业时开了香槟的女人，或者一个在我的小区里穿绿色裤子的女人。我也会拍摄我认识的人——比如这边有一张我姨妈的照片。还有一张照片是在朋友家中的派对里拍摄的，这个人有点想给大家表演一段高踢腿——那个时候他是知道自己正在被拍的。不过大部分时间内我还是比较随意地在摄影。
从2005年起你的视角发生了什么改变？
过去的两三年间我观察力更加准确了。我能够越来越容易地在很近的距离里发现一些不寻常的瞬间——每天我都很自然地会去运用到这项技能。与其找寻远处的事物，我更倾向于观察近距离的事物。我永远都在观察着近物，因为有太多有意思的东西我可以发掘了。也许也是因为这个世界发生的变化比自己身上的变化来的更剧烈，而且更疯狂。
如果要去追溯这种改变的话，那么是不是在摄影过程的背后也有一些社会学的元素在影响？
我在摄影过程中不会把自己当成是一名社会学家。当然，因为我记录的都是发生在身边的事情，所以一定会在不经意间形成一些规律。所有人看起来都变得越来越紧张和焦虑。或者只是我在焦虑——或许我也有一点代入了自己的身份。过去几年中国的发展速度快得像发疯了一样。成都是一个节奏很慢的城市，然而成都也变了很多：现在有很多路面工程同时进行着，路面被敲得七零八碎。当然，在这些变动里你一定能找到一些规律，也许你也可以从我的作品中感受到这种节奏。但是我并不想为这些变动下一个概论。因为我没有一个特定的立场。
有没有哪个摄影圈子是你经常参与活动的?有没有哪些其他的当地摄影师作品也是你很欣赏的？
这边确实有一个很有创造力的艺术社区，我们会互相激励对方。我们也有一些新的摄影节在开展着，这对摄影界来说也是很好的推动力，我也会活跃的参与其中。我非常喜欢的摄影师之一就是韩磊，他来自河南开封——那边有着更黑暗，更后工业的一面。他的作品不太好去描述，因为总是有点怪。他描绘着中国的图景，但不会以单纯记录的手法去表达。我很喜欢那些正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的人们。
你有一张照片展示了一个在被拆除建筑前看起来很苦闷的女人。那张照片想表达什么？
那张照片表现了很多戏剧化的张力。我当时在集美的摄影节展示我的作品。我离开场地之后感觉到我们整个国家到处都在建设和拆除建筑，哪里都是推土机。这个女人脸上带着愁容，她走到了我的面前，但是她却与她身后的背景没有一点联系——后面并不是她的房子——她可能只是刚刚和一个人吵了一架。 她和背景就刚好在那一刻联系在了一起。我不知道她实际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去追究发生了什么。照片看起来像是她正在试图逃避这些推土机——但是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你永远都不能相信一张照片在说什么。我自己也是，除了自己亲自拍摄的照片，我都不会相信一张照片说的故事。
你可以在2018年8月26日于阿尔勒的 Maison Des Lices 观看冯立的摄影展《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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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edits：
作者：Sarah Moro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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