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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低谷到崛起,比利时的黄金一代并非一朝炼成

俄罗斯世界杯小组赛第二轮即将结束,几乎所有夺冠热门都不同程度的遇到了麻烦,有些甚至连小组出线都已岌岌可危,比利时是唯一的例外。欧洲红魔除了第一轮面对巴拿马时曾在上半场短暂的受到阻击,并未受到其他太大的考验。尤其是本轮迎战突尼斯,更是拿出了本届世界杯到目前为止可以说是所有球队最好的一次的表现,水银泻地般的进攻,砍瓜切菜般的进球,一场毫无争议的大胜。虽然英格兰和巴拿马的比赛还未进行,但几乎可以确定比利时已经提前小组出线。在其他热门球队纷纷受到阻击的情况下,实力强劲的欧洲红魔已经展现出自己对于征服世界的渴望。

然而,就在大约十年之前,比利时足球还处于巨大的低谷当中,不仅连续缺席了多届大赛,甚至想找出一名具有代表性的球星都是十分困难的事。如今,比利时足球不仅引来了人才的井喷,世界排名更是稳居前三,若是本次在俄罗斯登顶世界,也完全顺理成章。而他们的复兴之路,其实也有许多值得中国足球借鉴的地方。

欧洲红魔的衰落:人才凋零与民族矛

早在1904年比利时足协就已经成立,那时,他们已经是欧洲足坛的一只劲旅。1906年,比利时3-2战胜了荷兰,一位名叫皮埃尔的记者将身披红衣、作风彪悍的比利时人称为“红魔”,这是比利时“欧洲红魔”绰号最早的起源。而1963年比利时5-1狂胜由贝利领衔的巴西队,则让这个绰号声名大噪,那场比赛结束后,贝利说了这样一句话:“这场比赛简直是魔鬼附体。”

到了上世纪80年代,欧洲红魔出现了第一个人才井喷的时期,恩佐-希福、威尔莫茨、瑟勒芒斯、沃卡特伦等球员都是名震欧洲的著名球星,而比利时国家队的成绩也在这段时期迎来了一个爆发。1980年欧洲杯,比利时一路杀进决赛,最终遗憾的获得亚军,但欧洲红魔却令世人震惊。而从1982年世界杯开始,比利时连续四届世界杯杀入最后的决赛圈,甚至在1986年杀进了四强,只是败在了如日中天的马拉多纳脚下。

(图)恩佐-希福,带领比利时打进1986年世界杯四强的功勋队长

然而,随着这批球星的逐渐老去,比利时国家队的成绩开始走下坡路。而随着国家队成绩的下滑,之前一直因为足球被掩盖的民族矛盾开始爆发,又进一步加速了比利时足球的衰落。

比利时的民族矛盾曾经被列入全球八大民族热点问题之一,而集中表现就在语言上。比利时人主要是由弗拉芒人和瓦隆人两个语言及文化相异的民族组成。前者(人口600万)居住在同荷兰接壤的北部佛兰德地区,讲弗拉芒语,类似荷兰语。后者(人口大约340万)居住在同法国接壤的南部瓦隆区,讲瓦隆语,类似一种从未独立形成文字的法语方言。

(图)比利时国内两大民族分布图

两大民族之间的语言争端从二战结束之后就从未停歇,这也影响到了足球层面。因为语言不通,两大民族之间无法进行正常交流,再加上文化背景不同,甚至让他们互相排斥。而且在那时候,讲荷兰语的教练会重用弗拉芒人,而讲法语的教练则会更多选择瓦隆人。前文提到的带领比利时打进1986年世界杯四强的主教练蒂斯说过这样一句话:“千万不要召入瓦隆人进入国家队,无论他有多么优秀。”

这种语言的分裂不仅导致了球队的成绩下滑,更是险些让比利时这个国家走向分裂。

2000年欧洲杯,身为东道主之一的比利时竟然没能从小组中出线,这让民族矛盾彻底激化,两大民族互相闹着独立。而到了2007年,在比利时民族分化最为严重的时候,他们的世界排名一度跌倒了71名,而那时,国足的排名是76名。

(图)2000年本土欧洲杯未能小组出线,促使比利时足球全面改革

因此,尽管比利时还是杀进了2002年世界杯的16强,但那只是一抹落日余晖,之后便连续缺席世界杯与欧洲杯,曾经的欧洲红魔跌入最低谷。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欧洲红魔开始了他们的复兴之路。

改革,从青训开始

其实早在1993年,比利时足协就开始了青训改革的计划,不过那时他们的目标只是想效仿葡萄牙的黄金一代,从而将重点放在了U19和U21年龄段,2002年世界杯的16强算是这次改革的一次成果。但很快,比利时足协就发现这种改革并不能解决长远的问题,因此他们立刻调整了思路,用我们的话说,就是“从娃娃抓起”。

担任比利时足协技术总监的米克尔-萨布隆是这次全面改革的主要负责人,作为1986年随队打进世界杯四强的功勋球员,他亲历了比利时足球的辉煌时期,也就更加明白问题的所在,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刚刚接受足球启蒙的孩子。从2006年开始,经过长期调研与学习,他认为国内所有青年队、少年队都应该改打流动性好、冲击力强的4-3-3战术,同时所有青训教练应该将主要目标放在培养球员技术能力上,甚至鼓励球员进行1对1的突破。另外,所有青少年比赛的控球总时间不得少于比赛总时间的70%。为此,他还特意编写了一份教材,然后亲自拜访所有的青训教练,指导他们该如何使用这份教材。如今,比利时国家队云集了阿扎尔、卡拉斯科等一批脚下技术出色,善于盘带突破的球员,可以说就是这份教材的功劳。

(图)米克尔-萨布隆,比利时足球改革的总设计师

当然,萨布隆所做的改革还不仅如此。为了培养孩子对于足球的兴趣,他决定让少年队不以成绩论,甚至取消了U7和U8少年队的积分榜,而对于这个年龄段教练最重要的考核标准也设定为球员培养的成果。同时,他还出台了球员一旦从梯队晋升,那么便不得再回到原梯队比赛的规定。比如一名球员从U17升到了U19,那么就不得再代表U17进行比赛,即使是关键比赛也不行。当初孔帕尼在代表U21参加过比赛后,U19还想征召他参加欧青赛,就被萨布隆直接否决。在萨布隆看来,既然一名球员已经进阶到新的高度,那么他就不应该再回到原来的级别比赛,而是应该努力提升自己从而适应更激烈的竞争。

另外,萨布隆的改革并非只是针对培养球技出色的球员,而是更加注重球员的综合素质。他规定青训营的学生每周只需要保证20个小时的足球训练,其余时间应该都放在学业上。这样培养出来的球员具备更高的综合素质,也更有利于在球场上的表现。而且一旦某位小球员无法从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他也会因为学业没有被耽误而有更多的人生选择。

(图)孔帕尼不仅是防线上的定海神针,还拥有大学文凭,像他这样的球员在比利时有很多

最后,萨布隆禁止一名教练一直带同一批球员,而是要求采取轮换制。这旨在培养球员的适应能力,让球员从小就学会用最快的时间适应不同教练的风格,这样日后便不会因为职业球队频繁的更换教练而影响自己的发挥。同时,也可以丰富球员所学到的内容。

萨布隆的这些手段在当时受到了强烈的质疑,但随着时间的发展,人们逐渐发现这些措施为比利时青少年足球带来的改变。尤其是取消了少年队的成绩论,这让孩子们对于足球的兴趣日益增强。而因为没有了成绩压力,家长和教练在培养这些孩子时也更加放松,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队的比赛甚至逐渐演变成了一种社区居民聊天聚会的派对,足球从一种竞技体育项目变成了社区生活文化的一部分。

另外,与萨布隆同期在足协任职,长期担任国家青训主管的鲍勃-布洛维斯几乎在相同的时间开始主导另一项计划,他将目光放在了那些被淘汰的小球员身上。

(图)鲍勃-布洛维斯也是比利时足球改革的重要功臣

在布洛维斯的理念中,即使同一年龄段的球员,在少年时期也会因为几个月的年龄差距而导致水平的暂时不同,这就让那些年龄相对偏大的孩子更容易在选拔中脱颖而出。但比利时的人口基数让他们不能错过任何一名天才球员。

因此,布洛维斯将相对年龄较小的球员们也组成一些球队,与相对年龄较大的球员分开管理,而这也总能帮助他们挑选出那些差点就失去机会的出色的年轻球员。2008年,在布洛维斯的带领下,比利时开始了他们的“未来计划”。从那时开始,比利时除了有自己的青年队,还会组建其他球队来让那些一开始没有得到机会的球员们表现。比如如今比利时国家队的卡拉斯科、库尔图瓦和梅尔滕斯,都是从落选球队中脱颖而出的球员。

青训,从教练开始

有了合适青训政策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这些政策能够被很好的落实下去,这就需要大量青训教练的努力。因此,为了配合萨布隆和布洛维斯等人的青训改革,比利时足协也决定下大力气进行教练,尤其是青训教练的培养工作。他们每年拨款500万欧元到各级的青训机构,用以帮助基层的青训机构培训教练和建设(租用)球场。

另外,比利时足协还亲自建立了8个精英青训营,将选拔出来的最优秀的青年球员送到这8个精英青训营集中培养,用最好的青训教练重点培养14-18岁年龄段最好的球员,而当球员学成后,他们必须要返回俱乐部,将所学到的训练方法与技术动作传授给其他球员,促使大家共同进步。米尼奥莱、梅尔滕斯、登贝莱、维特塞尔等人都曾在这个精英青训营学习过。

(图)梅尔滕斯从比利时足协的精英青训营走出来,如今成为欧洲红魔的主力前锋

同时,比利时足协还耗资500万欧元在布鲁塞尔附近建立了一个培训中心,其中一个重要的用途就是免费培养青训教练。自从开班了免费教练培训班以来,初级教练报名人数提升了10倍。

另一方面,比利时足协也开始加大利用科技手段辅助青训教练的改革,他们与布鲁塞尔大学联合开发了一款名为Double PASS的系统,用以监控比利时所有青训营的比赛,推荐具有天赋的可塑之才。事实证明,这套分析系统很管用,9年后,英超开始使用这个系统。另外,比利时足协还和鲁汶大学进行合作,通过对1500场各年龄段比赛进行视频分析,发掘人才、并且总结出更有效的足球训练方法。通过足协和俱乐部的不断沟通,将这些经验传递给基层的青训教练。

当然,除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外,比利时足协还非常善于使用借鸡生蛋的方式。既然背靠荷兰与法国两大青训体系完善的邻国,比利时足协便将其充分利用。每年萨布隆都会亲自带队前往两国的各家俱乐部进行学习考察,并借此向两国青训体系发达的俱乐部推荐比利时国内优秀的青年球员。而随着时间推移,荷兰与法国的各家俱乐部甚至会派出球探主动前往比利时的各个青训机构进行考察。

(图)从里尔走出的阿扎尔是比利时青训“借鸡生蛋”的典型代表

不过虽然注重与邻国的合作,但比利时足协也会尽量避免让球员在很小的年纪便离家太远。这种依托邻国的代培养模式只是青少年球员技术特点形成之后的选择,而在这些球员早年的培养过程中则会避免地域的划分。比如维尔马伦直到15岁才前往阿贾克斯青训营,而阿扎尔虽然14岁便前往法国,但他的家乡卢维耶尔距离里尔不足200公里,其实与在家乡没有太大区别。

当球员培养与教练培养都得到了合理的解决之后,接下来就要解决一直困扰比利时的两大民族的团结问题。

团结,从语言开始

前文提到,弗拉芒族和瓦隆族的矛盾根源在于语言,于是比利时足协要求所有教练从U6年龄段开始就要实施荷兰语和法语的双语教学,而U6也是比利时青训的最低年龄段。在双语制的培养下,小球员便会逐渐淡化民族和语言的概念。而在文化教育方面,同样强调英语的学习,即便在荷兰语和法语之间无法很快转换,还有英语作为通用语。因此,这也可以从一个方面解释了为什么比利时球员热衷前往英超效力。

(图)如今的比利时国家队几乎一半的球员都在英超效力

同时,比利时足协建立的8座精英青训营也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两大民族的球员从青年时期便长期生活在一起,已经培养出了足够的默契和友谊,这让他们在进入国家队后自然能够很好的配合,而国家荣誉感也相应得到了提升。

另一方面,比利时在1984、1991和2000年三次对移民法的修改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足球人才的井喷和民族融合。在1984年前,比利时每年移民人数最多不超过1万人,但这三个修正案分别开始施行的第一年,就有接近20万移民和移民后代成为比利时公民。如今,比利时1120万人口中,有25%是新移民及其后代。

在本届比利时国家队中,孔帕尼的父亲是刚果移民、登贝莱的父亲来自马里、维特塞尔有法国血统、费莱尼的父母来则自摩洛哥。这些移民的后代并没有两大民族归属感的问题,反而因为他们从小和两大民族的球员共同成长,能在两大民族之间起到润滑剂的作用。而孔帕尼之所以能担任比利时国家队的队长,除了球技和领袖气质外,相对中立的民族属性和能够熟练掌握法语和荷兰语的技能也是必不可少的加分项。

(图)孔帕尼这样的移民后裔担任队长,能很好的平衡两大民族间的关系

结语:改革需要时间,而我们需要耐心

从比利时足球崛起的过程不难发现,如今的黄金一代并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在经过21世纪初的巨大低谷后,比利时足球人痛定思痛开始改革,经过十多年的努力,终于培养出了如今的黄金一代。而以阿扎尔、德布劳内等人为核心骨干的黄金一代,恰好大多出生于1990年前后,他们这代球员成为了第一批享受到比利时足球改革红利的球员。

可以说,欧洲红魔如今的崛起,固然有天才球员井喷的原因,但更关键的原因,还是这批球员得到了最合适的培养,而这,才是比利时足球未来经久不衰的保障。如今,欧洲红魔阵中生于1997年的蒂勒曼斯、生于1995年贾努扎伊和登东克尔,以及众多更加年轻的青年才俊,便是比利时足球改革为未来做出的贡献。

(图)生于1997年的蒂勒曼斯是第二代享受改革红利的球员,代表着欧洲红魔的未来

如今,中国足球也处于一个改革的关键时期,虽然足协出台的许多政策都引发了巨大的争议,但没有任何政策是能够立竿见影的。欧洲红魔走过的道路已经证明了,所有的改革都需要时间来检验,同样的还有德国足球,经过十年的卧薪尝胆,才终于在2014年再次征服世界。

因此,如今的中国足球这些改革政策是对是错,都需要留到十年后才能得出结论。但同时,比利时和德国的成功经验也表明,10岁左右的青少年球员,才是改革最应该关注的对象。因为,现在难以改变,但未来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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