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爸专栏之八
江南美女
丁启阵
（出生48天的馨儿）
世上独一无二强制性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的国度，胎儿的性别被当作重要秘密，禁止医护人员向孕妇及其家属透露。性别问题，因此成为许多准父母间的热点话题。但是，在我家里，情况有所不同：我们并不特别在意胎宝宝是男是女。
怀孕初期，妻子希望是男孩，因为她哥家已经有个女孩。她秉承传统观念的父母，也希望第三代是个男孩。渐渐地，随着如履薄冰、五味杂陈的怀孕日子的不断累积，她对腹中胎宝宝的感情日益深厚，直至深厚到足以忽略性别。她说：“孩子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不管男孩女孩，我们都要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对此说法，我自然是赞同的。可是在“只准生一个”的国情下，我的心里也曾有过纠结：生个男孩，把他培养成绅士，可以给妈妈增加安全感；生个女孩，把她培养成淑女，有个较为贴心的人，家庭气氛比较好，女儿素有“小棉袄”之称嘛。我父母一共生育四个孩子（一个夭折），都是男孩，我娘一直为没能生个女孩感到遗憾。我也一直觉得，没有一个姐姐或妹妹的家，有点像少林寺，阳刚有余，柔和稀缺。一番纠结之后，我采取了随遇而安的态度：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馨儿出生之后，她的明眸善睐，以及种种早慧的表现，引人发笑，令人忘忧，叫人废寝忘食。原本希望抱外孙的岳母，渐渐地，也放弃了“性别歧视”，对馨儿产生了“爱不释手”的感情——宁愿自己累些，也不舍得把怀抱里的馨儿递给我们。总而言之，打从馨儿出生那一天起，性别问题便彻底不存在了。
但是，没有性别问题，不等于没有问题。这个时候，冒出来一个同样重要的问题：长相问题。
有一种关于生孩子的形象比喻：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合资做生意，男人出资一元钱，女人出资380多元钱，生意做成后，利润一人一半。这个比喻，说的是男人的精子和女人的卵子的体积（质量）大小比例和孩子遗传基因的分配比例。可见，这是一桩非常不合理的买卖。
遗传基因的分配比例，那是生物学家的课题，普通人只关心眼睛看得见的东西，生物学家所说的隐性显性遗传，即生出来的孩子更像谁的问题。在馨儿出生之前，我们夫妻闲聊，妻子常说，如果是女生，希望她能像妈妈一样漂亮，像爸爸一样聪明。显然，这说法，隐含了妻子的私心。因为，外貌人人可见，“我看看，这孩子多漂亮！”这跟直接夸她是一样的。而聪明与否，看不见摸不着，孩子抱出去，“你瞧瞧，这孩子很聪明！”正常人一般都不会这么说。聪明不聪明，瞧不出来。日后上学会念书，参加智力比赛获奖，证明孩子的确聪明，母亲的荣光，决不会比父亲少一分。我清楚，“像爸爸一样聪明”，基本上就是一句安慰、忽悠的说法，当不得真。
出乎我妻子的意料——说“期待”更准确些——馨儿的相貌像爸爸（我），不但脸型、眉眼、口鼻像，就连脚趾都像，出生42天身体检查时发现，血型也跟我一样。妻子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之所以跟我“好了”十年之后决定“下嫁”，跟我的相貌没有关系。据说，当年她母亲对我进行资格审查时，对我相貌的评语是三个字：一般化。妻子显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我把自己的一般化相貌遗传给闺女。
馨儿出生后约半个月的时间里，辛苦的月子生涯中，妻子有一项主动承担的工作：想方设法，找出馨儿身上像她自己的地方。开始时，妻子觉得馨儿的额部像她，往里收。但是，很快便发现，那是出生时受到挤压所致，馨儿的额部像我一样宽阔。继续努力，好不容易又找到一点：馨儿跟她一样，出生时满头黑发。但是，很快她就自己动摇了，觉得可能是巧合。因为，无论是额型、发际线，还是头发数量，馨儿都更像我。最后，她只能得到这样一个结论：“馨儿竖着抱的时候像爸爸，躺在床上的时候像妈妈。”
为了安慰妻子，我临时发明了一种理论：作为女孩子，馨儿会越长越像妈妈的，特别是神情上。因为妈妈每天喂她奶，她每天躺在妈妈怀里仰望妈妈，天长日久，定会潜移默化。据说，孩子是“比着长”的。比如说，家里墙上挂满了偶像明星的照片，孩子就会越长越漂亮。为了增加说服力，我甚至引用了我的朋友律师“范大帅”不知出自何典的说法：孩子出生时必须像爹，验明正身，以便得到强有力的庇护与抚养。
我在微信朋友圈、博客上披露了几张馨儿的照片后，得到了不少好心朋友的赞美之词；加上，馨儿的确是越长越有模样，越长越招人喜爱，依然会有种种出人意料的举止——比如三天前，我冲躺在婴儿床上的馨儿说：“馨儿宝贝，让爸爸亲亲你的小手。”馨儿当即就伸出一只手来，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再一次提出同样要求时，馨儿竟然双手同时伸出！关于像谁的问题，渐渐淡出了我妻子的思虑范围。似乎是忘了馨儿长得像她爸的事实，忘了馨儿她爸相貌“一般化”的事实，妻子大有独自占有馨儿的意思，动不动就是“你看，我闺女多漂亮呀！”“我闺女怎么这样漂亮呀，妈妈太喜欢你了！”只有当馨儿有过错时，她才承认，馨儿也是我的闺女，“馨儿她爸！看你闺女，把被子都蹬掉了！”“馨儿她爸！你闺女又尿了！”我在书房忙活的时候，喊声透过一扇严实的房门，拐两个弯儿，从隔壁的卧室传到我的耳朵里来，依然清晰。
像谁的问题变得不重要后，我多少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我曾跟妻子说：“馨儿这么好看，说明什么问题？说明她爸长得也是不赖的。虽说女生版会比男生版好看一些很正常，但底子也不能差太多呀。”当然，身为天秤座男人，我做事一向注意公平，平衡。我会对妻子说：“馨儿长得像你固然好，中原美女嘛；但是，像我，做个江南美女，也不错呀！”自我得意、安慰妻子的意思，兼而有之。
2014-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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