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古有大圣慈寺,唐末画师云集,炫技斗奇,幸得百堂千壁佛画传世,宋苏轼誉其“精妙冠世”。可叹累经兵燹,塔断丘墟,壁落尘烬,一代胜迹唯悬画册。
近闻去蓉不远新津观音寺,尚存明代壁画。遂奔新津,次山前“莲华接翠”坊,舍车步行。远瞻山色画屏,近览田垄农家,虽泥路崎岖,然饶有野趣。亦行亦游,二三里方达。
跨三门,穿弥勒殿,二处清建一迈而过,直赴明殿。明毗卢殿,单檐歇山,四柱三间,当心弘敞。四角柱内收,斜撑向天,缀以屋脊两际山花,一对鸱尾,大殿翼然之态,呼之欲出。
入殿举目,三如来端坐须弥,镂花金焰背光耀目。金柱悬塑踏云童子,仿似满座风生。堂中五级烛台高峙,层层雕镂,工不厌精;殿顶平闇描缠枝牡丹、二龙戏珠,彩不厌细。以明之香殿,窥今之佛堂,今人唯觉汗颜耳。
两壁绘十二圆觉,衣冠流云,吴带当风,才一举头,已不觉神摇意夺,此时间欲写一语而不得,有如金岳霖初遇林徽因,唯叹曰:“极赞欲何词”矣!
诸菩萨各臻其妙,尤以“文殊”、“清净慧”二幅为精。
文殊菩萨持慧剑,双眼似睁非睁,目光淡泊。观者视之,自然心静似水,如入禅定。若悟到自家静极生慧之妙法,恰应那文殊妙相启智之念力。
清净慧菩萨持如意,双足趺坐,璎珞漫坠,浪褶摇曳。外笼纱衣,薄如蝉翼;纱上云纹,细如发丝。纱纹勾勒皆施珍珠粉晕染,不惜工本,世所罕见。见仙袂飘然,观者如驾云雾,恍惚误入东方琉璃世界矣。
菩萨上下犹有二十四诸天拱卫,法相各异,庄者庄,逸者逸,威者威,智者智。其一阎摩罗王,眼凸出壁,定睛如电。时值仲夏,尤不敢对视,唯觉簌簌阴风生。
一击罄声,打破寂静。收拢心神,循声而至观音殿前。主殿六柱五间,甚为敞阔。殿中三大士,观音端坐独角朝天吼,左右普贤、文殊各坐莲台,背屏灵兽异禽、奇葩瑞草,璀璨夺目。两厢环列罗汉四十六尊,或一人独坐,或二三成群,两壁悬塑五百罗汉。满壁气韵恢宏,叹为观止!
大殿壁阴背立普陀、五台、峨眉三山全景胜迹,满壁佛山仙境,金光妙相,为余平生仅见,不知可是海内孤本。壁前仰见普陀山,海浪翻涌,若闻两洞潮音;观音踏鳌,仿似飘然下壁。恰有古寺老僧导与随喜,指点峨眉全图,言之何处清音阁,何处舍生崖。听僧一席话,昔年历峨之景仿又重现。
出寺尤念毗卢殿之壁画、观音殿之悬塑,或绘或塑于成化年间,历今五百余载也。想那成化斗彩鸡缸杯,不过握拳之大,十数年前苏富比即拍出千万天价,艳羡者何其之多。而今观音寺中寂寂,虔心谒者,半日不过三五人耳。余者香客不晓圆觉,无论诸天。想必菩萨亦不喜扰攘,且留待后世有心人观瞻。
2012.07.21
毗卢殿侧脚明显
毗卢殿内五级烛台
殿内覆盆柱础
三身佛下须弥座
清净慧菩萨
文殊菩萨
阎摩罗王
韦驮天神
观音殿中观音像
观音殿后壁之飘海观音
后壁之普贤菩萨
后壁之文殊菩萨
飘海观音之侧面
众罗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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